陛下喜欢好看的手,她的手会好看吗?
她一凛神,蓦然想起另一个疑问困扰了她许久,安惟翎的手好看吗?
她想得入神,一名小黄门躬身进门,手里托着一份油蜡封口的密函,“陛下,江南送来的消息。”
江崇宁皱眉,接过了信封。
~~~
那厢,安惟翎雷厉风行,遣人拉了几十车泥,大刀阔斧地填满了周赟家的湖床。
狼藉的一大片泥地,坑坑洼洼惨不忍睹,幺鸡看得浑身舒坦,赞道,“妙哇。”
安惟翎笑着拍他肩膀,“旷了多少年没仗势欺人?憋坏了吧?”
幺鸡连连点头,“可不?纨绔的名头都快挂不住了!”
安惟翎哈哈大笑,幺鸡又道,“老大,要不要借辆压路车来替他平一平?”
“不用,咱们只管填。话说周赟呢?”安惟翎环视四周,“是他家动土,怎么他反倒不见了?”
幺鸡“嗨”了一声,“许是不忍心看吧。”
二人收了工,又打赏了一干工人,各自回去。安惟翎觉得幺鸡给她请的厨子手艺不行,总把虾炸老了,想想还是去袁玠那儿蹭了晚饭。
袁玠习以为常,吩咐青方加了几个菜。
他还在病中,满桌的青青白白汤汤水水,担心安惟翎吃不痛快,叫厨房加了红烧牛肉、蒜蓉粉丝虾,和干炸小黄鱼。又怕过了病气给安惟翎,取了双干净筷子亲自替她夹菜。
安惟翎吃得畅快,含糊道,“别光顾着我,你也吃。”
袁玠手上不停,“我不急,你辛苦了,先让你吃饱。特意吩咐没让做咸了,你多吃点。
安惟翎不语,埋头吃菜,她甚至不用伸筷子,袁玠夹的菜在她面前的白瓷碟子里堆成了小山包。
安惟翎把面上的菜叶子扒拉开,从底下找鱼虾和牛肉吃。吃了几块,袁玠重新把菜叶子盖了回去,安惟翎再次把它们扒拉开,袁玠又给她夹了回去,放在最面上。
安惟翎终于停住嘴,抬头看他,“这是何意?”
袁玠语气温柔又坚定,“不准挑食。”
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安惟翎纳闷了一晌,“拿我当羊喂呢?吃这么多草做什么?你不怕我一会儿反刍?”
“此乃养生之道。你若不愿吃蔬菜,我去找郭樱,叫他炖黄芪母鸡汤给你喝?”
“可别!”安惟翎脱口而出,心道袁相爷名不虚传,果真好手段。
袁玠见她一脸视死如归去吃菜叶的模样,摇头轻笑,“不愿喝黄芪,就多吃蔬菜。”
“相爷一朝宰辅,把心机用在督促我吃菜上面,未免太浪费才华。”
“不浪费,将军身体康健,亦是国之大幸。”
“噫……要是让朝臣见到相爷这幅话痨样子,得吓成葫芦。”
袁玠轻笑,不由她反抗,好说歹说地伺候她吃完了一顿饭。
他饮了一小口茶,“阿翎,说起来,那日你去杨患府上,对敏之笑了几下?”
安惟翎一愣,心说这人怎么还惦记着?门口忽然传来人声,“相爷。”
二人双双转头,只见青方走至门口,神色有些不对劲。
袁玠微蹙,“怎么了?”
青方也不避讳安惟翎,面容肃穆道,“江南传来消息,派去苏州织造局的钦差遇刺身亡。”
第30章 忘年 丹青含笑不释卷
作者有诗云:
【朱雀困风风犹动 玄武遏云云复涌】
【丹青含笑不释卷 忘年交心共从容】
青方也不避讳安惟翎, 面容肃穆道,“江南传来消息,派去苏州织造局的钦差遇刺身亡。”
将相二人面色骤变, 齐刷刷问道,“皇上那边怎么说?”
第一反应竟都不是询问钦差遇刺的细节,青方暗叹了一阵二人的默契,回道,“皇上吩咐扣住了韩织造, 旁的还未有消息。”
袁玠起身,看向安惟翎,“我即刻进宫面圣。”
安惟翎点头,“我尚在‘闭门思过’,就不去了, 你回来告诉我就行。”
袁玠道了声“好”, 转身去净房更衣, 走之前握了下她的指尖, “等我回来,若是闲了, 去我书房看书。我吩咐过府上的人,他们不会拦你。”
“好, 你尚在病中,量力而行。”安惟翎起身抱了他一下,青方连忙低下头。
袁玠休养得不错,面色比前两日红润些,步伐仍旧从容,较平日更快。他身高腿长,不一会儿走出老远, 青方急匆匆在后头跟上。
院子里几乎没有下人,安惟翎走出房门随便抓了个小厮叫他收拾碗碟,自己大摇大摆地去了袁玠书房。
安惟翎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来这儿似乎都是为了调情,没个正行的,竟从未仔细看过他的书房。满京都传,袁丞相藏书浩如烟海,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史书传记到诗词歌赋,时评策论到话本杂谈,林林总总包罗万象,是天下穷酸书呆梦寐以求的福地。
安惟翎转了一大圈,从前只觉得这儿宽敞,没想到甚至大过卧房,两侧列了十六个九尺高一丈宽的回纹雕花梨木书架,墨香伴着木香幽幽入鼻,教人凝神静气。书架收拾得极为干净熨帖,想是天天有人拂拭,就连最顶层的格子都纤尘不染。
是个极其爱书的人,真可爱。
安惟翎叹了声,心道罪过,这等清净之地,本该是沐浴焚香过后,捧一本书册静静观阅,读到有趣处,再寻身旁红颜知己默契交谈两句,方才不算辜负。
可惜安惟翎不够风雅,总想在端肃的地方干些出格事,越离谱越好。她粗略观摩过几个书架,袁玠为人好生齐整,竟将书册按照类别一本本细细排开,简直比书肆还讲究。安惟翎一溜看过去,在话本杂谈那处流连良久。
她找了半天,总觉得不对劲,相爷那样博览群书的人,怎么能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类?
她嘴里嘀嘀咕咕,“二十岁的男人,没有春宫图?不能够啊……”
若不是之前共卧时偷偷瞄见过一些假把式,她险些要怀疑袁玠有什么难言之隐。
寻了半晌依旧无所获,她转而去翻他的书桌。仍旧是齐整到没有新意,她伸手在桌旁半人高的青花瓷瓶子里一捞,将袁玠的画轴全部拿了出来。
大大小小二十多卷,安惟翎一一摊开,不禁啧啧称赞。
袁相爷一手丹青妙笔果真是出神入化,花是花鸟是鸟,山石松竹也都各有骨气,安惟翎看得略微入神,心里纳闷这人究竟怎么长的,貌美如花也就算了,还才华横溢,怪道总有人心里不平,说起袁相爷来阴阳怪气的。
安惟翎不要脸地叹一声,这人画作好是好,终究少了些“灵气”。
她随手拿过一只湖笔,就着砚台里的香墨蘸了蘸,在鱼戏莲叶图上画了个渔夫,捞起鲤鱼一锅炖了。
画毕歪头端详一阵,甚是满意,又在旁边的仕女逗猫图上画了个登徒子,低下身去掀姑娘的裙摆。
越画越来劲,春江花月图上加了个抱着西瓜要跳江的村姑,假山松竹图上加了几粒花生米和烤红薯,猛虎下山图上加了一从绿油油的芹菜。
糟践得差不多了,她终于收笔,把画一一晾干,重新卷好。
余光瞥见桌角还有一只小小的卷轴,样子比其他卷轴精致许多,纸质似乎也不同。她心生好奇,握着它想要拉开。
忽而又有些犹豫,别不是什么隐私吧?
僵了一会,她复又横下心,算了,他人都是我的。
徐徐展开,安惟翎一愣,画的是她。
画中只有她一人,一身灰色劲装,挺拔地站着,双手握着锋利的玄铁匕首,微微侧头,不知在看向什么。身后不远是几株垂柳,无风而动,柳絮飞得漫天,有一朵恰恰落在她肩上。
虽然意味不明,可她一看就知道是春猎那日屠狼的场景。
她颇有些感动,低下头看了自己一晌,心里暗喜,“我的腰果真这么细……”
她又抬头去看那幅画,不能说是美化了多少,可是越看越觉得自己那张脸分外脱俗,大概是袁玠画技超凡,再加上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才将她画出了十二分韵味。
若用这幅画去相亲,或许媒人会踏破门槛?她正瞎琢磨,忽见有人进门,她下意识地快速收了画卷,皱眉抬头。
是袁籍,安惟翎收敛了杀气,微笑道,“太师安好。”
袁籍亦有些惊讶,“安将军。”他顿了顿,“齐玉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