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吃糕做什么?我记得自己甚少去国子监,那时应当没见过你呀。”
江崇宁凉凉道:“给他吃糕做什么?你当时见了他眼睛都直了,悄声同我说这位小哥生得真好看,我和他套个近乎吧。”
袁玠笑意入眼,安惟翎望着他点点头,“我虽记不清,这倒像是我能说出来的话。”
袁玠继续道:“我不知你是因为我生得好看才想接近,见你状似好意,也没拒绝,吃了你的东西。你很欢喜,还摘了枝花给我。”
“然后呢?”安惟翎问道。
“我回了国子监书房,正要温书,忽地失了知觉。”
安惟翎蹙眉,“我给你下药了?我怎么丝毫没有印象?”
江崇宁挑眉,“谁知你那糕里放了什么?后来你让我悄悄带你去齐玉书房,见他倒在桌上,以为他睡熟了,你还偷摸翻窗溜进去亲了他一口。”
袁玠眼底温柔,“这我倒是不知。”
安惟翎仍是不解,“可我再混账,也不至于给齐玉下药吧?”
郭樱大咳一声,这人前几个月还找他要催.情药算计了袁玠一番,现下倒来装好人?好厚的面皮!
安惟翎眼刀子飞过去,“闭嘴。”
郭樱冷笑,“我什么都没说,闭什么嘴?”
袁玠有些耳热,他知道安惟翎几个月前给他下过药,二人夜里好一番荒唐……他怕郭樱说漏嘴,忙道:“阿翎,那糕里下了什么东西,你当真不记得?”
安惟翎摇头。
江崇宁叹气,“齐玉,你这辈子栽她手里了。”
袁玠继续道:“我昏睡了许久,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我回了家,家里已经乱作一团。父母众人见我一日未归,以为我出了事,父亲连夜敲了宫门,奏请先帝下令京城巡检司搜寻大街小巷,一夜未果,却无人想到我还在国子监。”
袁玠幼时便名满天下,又是太师之子,真正的云上骄阳。他失踪一日,怕是京城的地都要抖三抖。
安惟翎抚掌,“我突然想起来!那糕里确实放了蒙汗药,原是我要算计幺鸡他们的,可我初见你时,脑子一热便忘了,结果让你给吃了!”
幺鸡一个咯噔,“老大,你要给我吃蒙汗药做什么?”
安惟翎摆手,“闹着玩,我本打算把你和秦公子他们偷偷药倒了,再弄去西山藏起来,吓吓你们老爹,谁知让齐玉替你受了罪。”
雾骐同情地拍拍幺鸡的肩膀,“老大倒是很看重你。”
“诗会没去成是一桩,”袁玠顿了顿,“那日在国子监,我醒来后,发现静云先生托我保管的一对水龙纹狮子头不见了。”
安惟翎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对了,我刚刚还没问呢,水龙纹狮子头是什么劳什子东西?”
杨敏之颇为兴奋,“文玩核桃,品相上好的狮子头极难得,我一直想要一对,做核雕用。”
安惟翎愣住,“核桃?”
袁玠点头,忍俊不禁,“记起来了?”
安惟翎一字一顿道:“我记得我吃了两个核桃。”
杨敏之心痛地捂眼。
郭樱恨铁不成钢道:“牛嚼牡丹!上好的文玩核桃,竟被你这厮给吃了!”
众人纷纷失笑。安惟翎浑不在意:“还挺不好吃的,干巴。我记得齐玉书桌上有个匣子,我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有两只核桃,便撬开吃了,吃完把壳给丢厨房灶炉里了。”
袁玠笑道:“你可知那对核桃是静云先生珍藏多年的至宝,百年才出这么一对?”
安惟翎哂笑,“知道了又如何?也不会吃起来更香。”
江崇宁摇头,“齐玉失踪,百年珍宝亦失窃,诗会没了彩头,京城都乱成了一锅八宝粥,就你跟个没事人似的!”
“那就奇了怪了,既然陛下和齐玉都知道起因是我那块糕,为何没人来找我麻烦?”
江崇宁叹气,“还不是多亏我去给你善后!我拉着齐玉好说歹说,他为人又一向宽宏大量,怕事情捅出去了,你个小姑娘受不住,才瞒了下来。”
安惟翎笑道:“我们家齐玉果然打小就怜香惜玉,如此还要多谢你替我搂住,否则我爹当真要打断我的腿。”
江崇宁道:“静云先生气得胡子都直了,说往后再不办诗会,多亏袁太师相劝,才消了点气。”
他顿了顿,“如此看来,你和齐玉的缘分那时便开始了。”
袁玠唇角扬起。
众人又说起各种趣事,推杯换盏间,笑成一团,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
饭毕,安惟翎将杨玄霜悄悄拉至一旁,从袖口里取出一枚血玉扳指,她不似方才那副混不吝模样,整肃了神色,郑重道:“玄霜,这个,你收着。”
杨玄霜不明就里,接过那枚扳指,举在指尖细看。
扳指早被人抚摸得丰润无比,浸透了光泽。血玉颜色极张扬,带了天然的云纹,其间还隐有两道细细的血线,缓缓蜿蜒。若透着日光看,便能看到暗纹之下,那两血线纠缠不休。
“阿羽,这是?”
安惟翎望着她清澈的眸子,那里一片冰壶秋月,万物清明。
“这是陛下赠与我的,如今我还给你。”
第81章 无恙 朝露艳雪落哀锋
作者有诗云:
【故人几回前路重 浮生贪饮醉西风】
【昆仑不见空无恙 朝露艳雪落哀锋】
“阿羽, 这是?”
安惟翎望着她清澈的眸子,那里一片冰壶秋月,万物清明。
“这是陛下赠与我的, 如今我还给你。”
杨玄霜先是一愣,后莞尔道:“既是陛下所赠,阿羽你收着罢。”
安惟翎不置可否,牵起她的右手,将血玉扳指轻轻放在她手心。
大帅向来运筹帷幄, 杨玄霜甚少见她这般踌躇,心里一动,回握她的手,道:“阿羽,你怕我介意过去的事?崇宁同我说过, 过往诸事, 犹不可谏, 我信他。况且如今我们已有孩子, 我杨玄霜也不是那等小器之人,你何故放在心上?”
安惟翎神色淡然, “我知,然而此物非比寻常, 陛下所赐,我固然不能还于他。若留在我身边,叫齐玉见着了……”她忽而笑了,“你道他会作何感想?”
杨玄霜亦笑,“我晓得,你家齐玉醋得很,他平日处事宽和, 可要一旦牵扯到你了,心眼怕是比针还小。”
“醋得很?”她摇头,“岂止是醋,简直闻所未闻。上回张存福留了个生得美貌的小厮在我府里,让他见着了,当下尚不发作,回了家竟不声不响灌了十壶松间醉。松间醉乃西域至醇烈酒,一滴足可醉人倒。他那日饮得人都认不清了,当真是个傻子。”
杨玄霜同她笑了一阵,将扳指放还她手心,“既如此,阿羽,你不如将它毁了。”
安惟翎蹙眉,“毁了?”
杨玄霜点头,“我懂,你留着不妥,可我留着也不是个意思,既如此,索性毁了它罢。”
“这岂非更加不妥,御赐之物——”
她话音未落,青方忽而惊慌地跑了过来,“大帅!府门口有位白衫道长来寻您,说是昆仑山故人……”
安惟翎正在墙角同杨玄霜私语,闻言猛然转头。
石桌旁众人亦霎时安静下来,江崇宁和袁玠同时给张存福打了个眼色,他意会,连忙去京畿巡检司调兵。
安惟翎冷笑,踱回桌旁,“戚无恙?上回在祭坛之上未寻到他,我道躲哪去了,竟是找上门送死来了。”
果然是戚无恙。卫渡津和唐棠同时“腾”地站起,“大帅,我来会会他!”
“不必了,我来寻安大帅。”
声音竟似从空中传来,众人不禁毛发倒竖。那音色像是琴音,又不是琴音的澄澈,幽然漂浮,仿若鬼魅。
安惟翎淡淡道:“郭樱,把摄魂术的解药给大家分了。”
郭樱得瑟,“早下在饭菜里了,老子真有先见之明,这几日的饭菜里都掺了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安惟翎点头,对着虚空道:“戚无恙,本帅看你也无需通传,直接进来罢。”
袁玠忽地拉住安惟翎的手,“阿翎,你别上前。”
见他眼底满是担忧之色,安惟翎轻轻点头。
没人看清戚无恙如何忽地出现在院子里,他身形飘然,似一片飞雪。众人回过神来时,只见院门处立着一白衣道人,年近花甲之岁,面容清俊,身形极瘦,显得袍子尤为宽大,衣角无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