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重强调了后半句话。
然而叶静初完全没听进去。
……苏薇薇不会水苏薇薇不会水苏薇薇不会水苏薇薇不会水苏薇薇不会水……
那么,在上元节里救他的那个姑娘到底是谁?
周挽筠见苏桃桃陷入了沉默,想必是在自责,苏桃桃虽然骄纵,但却是个心性单纯的好姑娘,此刻她心里必定不好过。
更何况她现在被家族与丈夫同时厌弃,自己应该是她唯一的保障了。
周挽筠叹了口气,她招手唤来一个宫女:“秋深露重,去拿件大氅给皇后披着,免得跪伤了身子。”
见她要走,叶静初赶紧喊住了她:“母后慢走。”
周挽筠停下了脚步。
这一回,叶静初开始变得吞吞吐吐:“席间,儿臣看到母后在看一个人……”
周挽筠沉默了。
半晌,她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你是看到了他才如此失态的。”
叶静初:“……”
那个和自己长得有几成相似的男人——就是季青临???
叶静初觉得问题很大:“母后不觉得他长得很像某个人吗?”
周挽筠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叶静初心头一喜。
周挽筠道:“他长得像你的未来夫君——这话你早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对我说过。”
叶静初:“……”
周挽筠自嘲道:“想当年,哀家为了你的那句话,险些和你翻脸——现在看来,何必呢?”
“不是,不是。”叶静初试图把话题扳上正轨,“儿臣真觉得他和别人挺像的。”
——小皇后,想想朕!快想想朕!
周挽筠冷声道:“他不像任何人,也无人会像他。”
她想,季青临是独一无二的,这世间再无人能与他比拟。
叶静初:合着你是嫁给了一只猴子是吗?
眼看此路不通,叶静初只好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其实儿臣一直很好奇,季青临出身商贾,按理来说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大梁以商为贱,这厮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周挽筠再度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当年不是你为了他要死要活地去求苏将军的吗?”
叶静初闻言,尴尬地没敢接茬。没想到这个苏桃桃还是个痴情女子!
周挽筠接着道:“不过当时苏大人说他与先皇有几分相似,撞了忌讳,不宜面圣。”
听到这里,叶静初终于大彻大悟。难怪他在政期间从未见过他!
“儿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周挽筠道:“你说。”
叶静初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她:“母后可还记得十四岁的上元节?”
周挽筠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那年花灯海上有人落水,母后可还记得?”
周挽筠失笑起来:“你是说那日季青临落水,哀家前去相救的那一次?事后想起来,你总是恨恨地说当年要是也去学水就好了。”
季青临落水?
叶静初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了,那他呢?
他接着提问,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年母后是不是身着红衣,戴着兔子面具?”
周挽筠偏着头想了一阵:“你还记得?”
叮——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叶静初好似听见酒杯叮当,小鹿乱撞,锈迹斑斑的钥匙终于插进了合齿的孔。
“可……先帝当年也在寻找那样的人。”牙齿死死地咬着腮肉,他感到口里弥漫出铁锈一样的血腥味。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来见我?
周挽筠失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身打扮是从兔子娘娘的神话故事里学过来的,苏薇薇不也做过这样的打扮?”
叶静初低声道:“她不过东施效颦,邯郸学步。”那衣服穿在她身上丑得要死,呕呕呕!
周挽筠笑了:“你错了。先帝想找的人从来都不是哀家,否则他也不至于将哀家冷落在长春宫三年之久。”
叶静初:“……”
“哀家与先帝虽然是夫妻,却没有夫妻之实。他有他的白月光,我有我的朱砂痣——我们的确很相似,却非彼此良人。”
“不过——”周挽筠顿了一顿,“先帝至死都未找到他的梦中人,哀家好歹比他幸运一些,能看着他娶妻生子,生活美满,这就足够了。”
叶静初仰头望着她,周挽筠静静地立在晚风之中,她的神色柔和沉静,嘴角含笑,只是眼圈却泛了红。
他想,小皇后,小筠儿,你错了。
——朕已经找到她了。
*
叶静初跪到半夜三更的时候才被叶子晖赦免——因为苏薇薇到这个时候才醒。
她一醒来,就泪眼朦胧地哽咽道:“嫔妾不怪姐姐,都是嫔妾舞技不精罢了。”
叶子晖闻言,愈发地心疼她:“你啊,就是太温柔太好说话,才致使她一次又一次地骑到你的头上。嫡长女又如何?太上皇不是嫡长子,先帝也不是嫡长子,朕更不是嫡长子!”
跪在地上的叶静初直翻白眼:所以先帝死得早,朕也死得早,你大概也是活不长了。
苏薇薇靠在他的胸口上:“嫔妾有陛下这句话就足够了。”
“这怎么能行?前些日子番邦才进贡了好些名贵香料,朕便全赏赐与你吧。”
苏薇薇怯怯道:“这样不妥,毕竟嫔妾只是嫔位,受不得如此重赏。”
“朕是皇帝,整个大梁江山都是朕的,朕想赏谁便赏了。”叶子晖挑眉,“谁又敢说些什么?”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叶静初:“皇后以为呢?”
叶静初道:“陛下说得是,妾身明日就命应人府的奴才给慧嫔送过去。”
随便吧,他累了,现在只想回去睡觉休养明天好跟周挽筠继续秋狩。
叶子晖看苏桃桃如此识相,一时间挑不出刺,只冷哼了一声。
苏薇薇这才破涕为笑:“陛下对嫔妾真好。”
她缓缓地靠进他的怀里,表面含羞带怯,内心却在不动声色地得意:我愚蠢的长姐,你要拿什么跟我争斗?
虽然叶子晖看不到,但叶静初却看到了她得意的小表情:你在得意个什么劲?浪费朕的感情,不让你淹死都算朕仁慈。
“既如此,皇后便跪安吧。”叶子晖道,“慧嫔的身子需要静养。”
叶静初行了礼,这才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的营帐。
苏夫人和汤圆两个早就在等着他了,一个两个都哭成了泪人。
叶子宁哭道:“你的酒量本来就浅,陛下还非要你喝酒。他怎能如此对你?论辈分,他也算是你的小舅舅啊。”
叶静初瘫在床上完全不想动:真要论起辈分来,朕不仅是他叔叔,还是他爹呢!
“母亲,我累了,你先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叶子宁没有走,她抹着眼泪道:“你之前罚你父亲下跪,害他跌了好大的面子。如今整个苏家都不肯在帮你,只把苏薇薇当做是唯一的苏家女儿。若我现在离你而去,那你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说完,她让汤圆打了盆热水,要好好看看她的伤口。
叶静初完全不想动,由着她们折腾,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伤,也没多疼,他无所谓。
倒是叶子宁看到苏桃桃白皙的膝盖被跪得又红又肿,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苏明远他心狠手辣,眼中只有权势,哪里还有你这个亲生女儿?”
苏明远就是苏将军,也是苏桃桃的亲生父亲。
叶静初对这个人印象不深,他的兵法并不怎么样,只是因为娶了叶子宁这个郡主才被破格封为定远将军而已。
叶子宁哽咽道:“桃桃,你且起来,母亲有话对你说。”
见她如此严肃,叶静初只好爬起来:“母亲有什么事?”
“苏明远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如此不仁,我也不必对他有义。”叶子宁恨恨道,转而又哀伤地看着她,“母亲知道你今天为何失态,是为了季青临对不对?”
叶静初嘴角一抽,点了点头。
叶子宁斟酌了一下他的神色:“桃桃,你当年……或许是喜欢错了人。”
叶静初挑眉:“什么意思?”
叶子宁道:“当年,太后救下的并非他,而是十三殿下。”
叶静初闻言,骤然瞪大了眼:“你是说……”
叶子宁点了点头:“就是先帝。”
叶静初张了张嘴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一时间只觉得脑子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