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笑声愈发猖獗,秦长老与柳子枫心内怒极,却也毫无办法。眼看那人额角青筋暴起,似是运足气力,要给他们致命一击。柳子枫一时心如死灰,仰头闭目,正要引颈就戮,却见头顶忽而洒下一匹银练似的耀眼白光,几乎要将这满湖的月色遮过。那耀眼光芒竟让他的双目有一瞬的失明之感,还未看清什么,忽觉右手一震,却是与那蒙面人相抵的长剑被猛然弹开,与此同时,被那人内力吸住的秦长老也被弹了开去,两人同时踉跄后退,一起跌坐在地上。
☆、第三章
蒙面人将他二人甩开之后,立刻回身向上一跃,躲开头顶那呼啸而来的白光,然而究竟迟了半分,他的侧脸仿佛被利风刮了一下,蒙面的黑布已被剑气扯落,颊上也留下一抹血痕。这剑法霸道得让他微微心悸,而面上的疼痛更是让他怒火中烧,不由又惊又怒地向来人看去。只见那出剑之人一手持剑,一手负在身后,面目在夜色中看不清楚,月光映在那人如雪的白衣上,隐约泛出幽蓝的色泽。
失去面罩的蒙面人相貌倒也称得上是端正英俊,只是颊边那道血痕给他平添了一丝邪异之色,只见他目光沉沉,抬起衣袖飞快地擦去脸颊上滴落的鲜血,而后身形如风,卯足全力向着那白衣人扑了过去。
白衣剑者依旧负手而立,直到对方逼近,持剑的那只手才抬起,平空一划,便是一道光弧,依旧是剑气凛冽,教人心惊。蒙面人险些又被他的剑气所伤,一时怒气更甚,剑锋一转,便如箭矢破风一般向白衣人胸前刺去。
白衣剑者直到此时才身形稍晃,抬起长剑漠然一挡,两柄剑因被剑气包裹,相触之时居然毫无声息,而后才因震荡发出连绵的嗡鸣声响。蒙面人故技重施,又想借着剑锋相抵的时机将阴寒之气注入对方体内,这一次因怒火中烧,所以格外不留余地,凝聚了全身的太阴内力,尽数吐出,只求对方寒毒入骨,死在当场。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股汹涌的阴寒内力送出之后,对方竟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那寒气仿佛是无知无觉无影无踪地消失在了此人身上,显得这人更加如同鬼魅。这下蒙面人几乎失色,他猛然想到了什么,当即便想撤剑逃走。
那边柳子枫与秦长老被弹开后好不容易才勉力坐起,本想运功逼出体内寒毒,谁知肺腑皆已被寒气浸透,又丹田虚乏,根本难以支撑。就在这时,他二人忽觉背心一暖,却是有人将一股极其柔和的内力源源不绝送入他们体内,将那股阴寒真气向外驱散。
他们身上原先都结了一层薄冰,头脸僵硬,无法回头去看施以援手的究竟是何人,可都在内心猜度着,今夜赴会的人中,似乎并无一人身负这等醇厚内力。
没过多久,他们身上的寒气便被内力暖化,形成一团雾白水汽,笼在他们周遭。他们隔着那团水汽隐约看见蒙面人似乎在半空中被一个白影拦住,可那白影飘飘渺渺,更是看不出其身份来历。
柳子枫勉强集中精神,去看那蒙面人和白影的交手情形,只见蒙面人隐隐露出遁逃之象,顾不得调息,急声道:“贼人要走,丹药还在他身上……”还未说完,气息一乱,已连声咳嗽起来。
秦长老听了,也是一惊,未及答话,便听身后有个人接口道:“丹药?”顿了顿,很快又道,“前辈莫急,我这就去取回。”
那人声音悦耳,听来十分年轻,尾音还有些盈盈笑意,似乎这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柳子枫与秦长老方才都在那人手上吃了大亏,不由想要提醒这年轻人两句,却见那人从背后跃出,身形一闪便已在十丈之外,轻功卓绝,世所罕见,一时错愕相望,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蒙面人已将白衣剑者的身份猜出一二,急欲逃开,却听身后有个声音含笑道:“怎么这么久,没有我你果然不行么?”
这分明是句揶揄,白衣剑者听了却毫不理会,手中长剑一垂,衣袖像是被风吹起似的鼓荡起来,剑刃兀自颤动,嗡嗡作响,而后蓦地抬头,向蒙面人瞥了一眼。
这一眼并不凌厉,可不知怎的,却让人寒到骨髓。
蒙面人心内骇然,知道他衣袖鼓动是周身真气正在缓缓涌出,下一剑必然是杀招。他不敢硬接,一面疾步后撤一面凝神运气,身子忽然如箭离弦,斜掠出一道长弧向后退去。
从方才一番交手他便察觉白衣剑者身上是一股极其纯正的至阴内力,自己所修习的阴寒内功与那人相比,正如溪流见江海,微不可及,所以丝毫不被那人放在眼里。他心思既然转过弯来,便将一身阴寒真气换做了混元罡气护住全身,暗道如若那人逼上前来,自己至少能抵挡几招,再不然……他将手按到腰间,正想去摸什么,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位兄台,还请留下丹药,或者……”那人低低一笑,“兄台自己也肯留下,那就更好了。”
他猛然回头,险些被一人贴到脸上,不由大惊失色:“你……你……”
他自问所修习的这身混元罡气威力不小,方才柳子枫与秦长老二人合力也未能攻破,怎么面前这人竟能毫无声息地冲入自己的罡气中,如入无人之地,当真怪异至极。这一夜奇遇实在颇多,让他连番措手不及,几乎生出绝望之念。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与那白衣剑者十分不同,唇角含笑神态悠闲,说话声都是温和动听,暖人心脾。若不是这人手中也提了一柄长剑,且剑光灼灼,简直要被误以为是个风流倜傥的文人骚客了。
“啊,”那人目光在蒙面人身上来回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胸前,望着露出半截的玉白色药瓶,点了点头,“原来在这里。”他说完这句,手掌抬起隔空一抓,竟是直接用无形内力将那只药瓶从蒙面人怀中抓了过来。
蒙面人直到此时才幡然惊醒,他伸手抚向自己空荡荡的胸前,恍然大悟:“小无相功,逍遥派弟子,怪不得你能冲破我的护体真气。”
对方神色依旧悠闲自在,只稍稍挑起眉:“哦?我却不记得有兄台这样的同门。”
蒙面人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冷笑:“原来你和他就是方才大会上被提起的那两人,今日不走运,遇到你们二位,告辞!”
他这句说完,身形一晃便要逃去,面前这人怎肯容他逃走,早已举起剑来,然而剑势纾缓,不像杀招,倒像是月下起舞。
与此同时,蒙面人身后那冰冷剑气也涌然而至,却是一招他方才使过的“雪拥蓝关”。两方剑气一刚一柔,如榫卯相合,双剑径直从那蒙面人胸腹穿过,却不见鲜血,倒是响起了一声惊雷般的响动。只见那蒙面人身体整个炸开,还弹出了无数机括碎片,所幸白衣剑者和那逍遥派弟子都有护体真气,这些碎片被那护体真气纷纷弹开,未曾伤到他们分毫。
那逍遥派弟子显然没料到这一招,唇角的笑意稍稍一滞,捞了块碎片到眼前看了看,喃喃道:“机甲人。”
秦长老与柳子枫调息许久,终于将体内剩余寒毒渐渐驱散。他们方才一路追赶蒙面人,早已离开君山,落到洞庭湖西面的一个小岛上,此刻丐帮帮众和大会上的众人才纷纷划着船赶到,一时大片火把的光亮将这小岛照得透亮。
就在这片火光摇曳中,一人广袖青衫飘然而落,将一个白玉瓷瓶递到秦长老手中:“丹药物归原主,还请前辈不要挂心。”
秦长老一怔,抬眼向那人看去,一时神志恍惚,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围攻魔剑子时见到聂清濯的情形。那也是一个火光通明的夜里,可那人出现的时候,好像满室的光华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你……你是……”
“晚辈逍遥派,沈燕澜。”那人唇角噙笑,长睫微垂,他容貌本已生得极好,眼角却偏偏还缀着一颗红色小痣,像是故意勾着别人的目光定在他脸上,难以移开分毫。
秦长老怔怔看了他片刻,忽然像是明白了他的身份,目光一震,立时向他身后看去。只见那白衣剑者也早已翩然落地,皎皎月光照在那人脸上,衬得那人眉目仿佛冰雕雪砌一般,不沾半点烟尘。
“那位,莫非是……”
沈燕澜料得那人也不会自己作答,便替他答道:“他是我的同伴,天山派的人,道号羽阳,”而后又转向众人,“听家师说,近期武林中将有异动,故而遣了我二人下山,相助各位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