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说了什么，却没有声音传出。
白蓝读懂了那个口型，他说的是——时间。
影子消散，失去气场充盈的空间归于寂静。然而寂静的瞬间，过去的种种端倪都尖锐地刺出来。
……时间神是大海的蔚蓝。
那个海族的女子还说，时间神是最伟大的神，可她信奉的明明是海神。
时间、空间、光明、黑暗……这么明显的属于两个范畴的分类他居然忽视了——海，只是个别称！
所谓的海神就是时间神，就是那个回到原来时空的未来的自己。
所以，是海神来负责预知……
所以，刚见面时碎垠神情古怪地问他见了多少次……
所以，那么纵容……
第53章 交错1
是他带他来到这个时间里，是他布局了这一切，是他……
白蓝大脑一片混乱。
他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过了很久，思绪开始运转。
……藏在时间里。
时间线随意念在身前浮现，只有短短的一截。
对了，劫难！
这里是正在毁灭的时空，没有未来，时间线不起作用……她到底在什么时间里？！
白蓝紧紧攥着拳头，圆润的指甲刺痛掌心……冷静下来！他找到过的，这三年的线原本也是没有的。
这三年，他按照时间线的预测像个普通的人族一样成长，在既定的地点既定的时间如愿以偿地见到她。
不过是重来一次，他可以的！
碎垠说过，他是时间的流向。
让时间线完整，他要让时间延伸到有她的地方。
他没有忘记，那个他倾尽全力的预知，他要做的，他的布局，不就是为了这个！
海神殿里确实有线索，最大的线索就是让碎垠成为正确的时间坐标。
碎垠置身森林的碎片之中，之所以说是碎片，是因为一道分明的界限。界限的另一边也是森林，只是急速变幻着，乍一看便是斑驳的光墙。
那是不同时间的相接的另一端。
这里是时间的狭缝。
她被传送过来的时候距离光墙只有十步之遥，落地瞬间就毛骨悚然，往反方向退了一段距离才压下心中的寒意。
她在往后退，却有一个灵族少女往外走。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衣角的程度，但那少女仿佛看不见她。
碎垠低头扫过指尖，透过指尖看到地面，非但不是实体，还不是可见状态。
就这一瞬间，那少女不知看见了什么，提剑就往前冲，切换状态拽已经来不及，碎垠连忙施法定住她，不料法术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少女居然是罕见的法术免疫体质！
当然所谓的免疫指的是低级法术，可碎垠这段时间惯用的就是低级法术，尤其在这个由时间构成的漂浮空间，她生怕一个用力就破碎了。
碎垠看得很清楚，光墙的另一端没有出现那少女越过的部分，可她无痛无知毫无停顿，转眼间就整个就消失了。
一时间碎垠也分不清她是去到了某个时间的森林，还是在狭缝里被撕碎。不论是什么，这摆明了是别靠近，碎垠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灵族踏进去。
太巧了！
像是设定好的，碎垠心想，她进来了，有一个灵出去了。
既然看见灵族，这里是月之森？碎垠心念一动，精神力避开光带往里发散开来，果然看到垠湖与浮在水上的神树，此时的神树没有覆上白藤枝条，是她熟悉的模样。
扫视一圈之后，碎垠发觉光墙所处的位置恰好是浮月之乡内外围的分界。
在碎片的另一端，距离分界不到百米的某棵树下有一名少年，面容稚嫩但还能辨出日后温雅俊逸的模样。
是白藤。
他靠着树干懒懒地往外看，说是看他也没特意关注什么，就是将视线往那一摆，偶尔还会闭上眼，百无聊赖中带着小困，像只发懒的猫咪。
说是外围，其实已经是魔兽的地盘，只不过这边活跃的魔兽性子比较温顺。浮月之乡在月之森中部，随便拎一只魔兽都是六到七级。要是翠绿之森那群冒险者来到这里，估计会吓到走不动路。
碎垠记得这个纪元的魔兽吸收了太多没能净化的情绪变得暴躁，整体实力也要往上一级。
等级太高了，免不了磕磕碰碰，因此除了外出冒险的，极少有灵靠近分界，也更别说是在这里睡觉纳凉。
就像是在专门等什么。
碎垠回忆灵族的史料，确定直到她依凭都没有神临的记载，又思及自己这虚幻的形态，变幻成那少女的样子，向白藤走去。
“天气真好呐！”
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但语调有说不出的既视感，少年白藤带着疑惑望过去，瞧见对方的样子之时心中闪过失望，他认出了这是谁。随即，他又捕捉到明显的疑点，她的声线与以往不同，以及她来的方向。
他腾地站起来，“你是谁？”
“不久前，我在森林里遇到了长这幅样子的灵。”碎垠用白藤惯用的语调陈述着，说之时她又忽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环的起点。
战栗之感自内而外涌出，他在这里等，同时也不知道自己会等到什么，或许会一无所获，但显然他等到了。
白藤注视着她，“然后呢？”
“她和魔兽搏斗了很久……”
不祥的预感压住了等来变数的激动，果不其然下半句是：“……最后输掉了。”
这种输掉了的结果，白藤想不出第二种下场。
他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她的抉择，她要承担后果。”
他知道她一直谋划着怎么到浮月之乡外闯荡，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好奇怪，他以为就他们浅薄的交情，他不会有太大的情绪反应。
大概是兔死狐悲。
“她叫什么？”
“夕雾。”
“接下来，我要在这里暂住，你帮我掩饰。”
“……可以，只要在我身边就不会被怀疑。”白藤应得很艰难，他明智地知道他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而且她是解答一切的关键。
碎垠问：“青梅竹马？”
在灵族，只有这一种关系有这种效果——不管关系如何，最终都会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所以，无论变化多大，只要是在他身边就会被合理化。
这是最佳的最荒诞的掩饰。
“是的。”白藤敏锐地察觉气压略微降低，她在意这种伪装，这瞬间他剔除了种种可能，接着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吾神？”
旋即，她唇边浮起一抹他很眼熟的笑容，赞道：“不愧是你。”
闻言，白藤习惯性挂上微笑，而后他蓦地明白这些既视感是什么，她在模仿他。
他的笑容他自己最清楚了，真真假假的，通常只是形式。
面对这样的镜像，他奇异地放松下来，为她引路，“走吧。”
模仿他，意味着她在使用他的行为准则。如何与自己相处，他最清楚不过了。
白藤将她领到一座以高大的柏树为载体的树屋前。
“这是你家？”碎垠仰头往树枝望去，没见到他标志的白藤枝条。虽然灵族的树屋越来越讲究，弄得怪麻烦的，但与名字相符的选材还是有个很大的方便，只需知道名字就能找到住址。
白藤是藤类植物，直接用藤承载树屋不太可行，所以通常的做法是缠在树上做装饰，可是他连这点装饰都不做。
碎垠想起被白藤的覆盖缠绕的神殿，心想，这差距有点大。
白藤懂她没问出来的，这棵柏树的真实树龄有百年之久显然不是他栽的，反问道：“有现成的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
碎垠赞同地点点头，本来树屋就是为了偷懒，还要讲究亲力亲为才不可理喻。
白藤打开门请她进去，里面的风格很粗狂，老旧的哑铃在墙角搁着，墙上挂着一张落灰的弓，看着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拉开，柜子上摆着养护弓箭的油以及伤药。家具摆件很陈旧，不过只要没遇上专攻家具的灵，灵们能用的家具基本都是旧的。
硬绷绷的长木椅，三两块木头拼成的简陋木架，充当桌子的居然是一块磨平的石头，上面还有浅浅的凹痕，看得出使用的人手劲很大。
“上一任屋主人是名巡林者，据说擅长弓箭。”
“这里也没有现任主人。”碎垠在屋角的茶几前坐下，这里是整个厅室里最精致的角落，根雕茶几上摆着整套白瓷茶具，同色系的细口花瓶里插着一朵森林里常见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