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没注意到我们？”
碎垠很淡定，解释道：“是时光回放。”
“时光回放？”
“这是初生纪中期的神侍，早就不在了。”碎垠看着那个侍女在某柄剑前停下，熟练地打开防护结界，恭敬地取出剑。剑是真实的剑，不可能被幻象干扰，但她又确确实实拿到了一把剑，一把同她一样的剑的幻象。
碎垠记得这把剑，那段时间忘弦经常佩着这剑。
“也就是说，这一幕在过去是真实发生过的。”白蓝消化完毕，又提出疑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回放？”
这座神殿对于时间有种严肃的仪式感，过去的痕迹，过去的变化，甚至连过去的事迹都在眼前重演，踏进这里就仿佛触摸到时间的洪流。
“我们走太里面了，她可以提供导向，防止迷路。”碎垠回答。
白蓝惊讶道：“导向？她不止是个虚影吗？”
“是虚影，但也叠加了其他的术。”
这时光的展区太大了，各种展品的排列组合叠加着空间转换，固定的路牌是无效的，虽然每个区域都按排着神职，但总有些边边角角难以照料，这些术法指引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踏进这里的所有生灵，都会被记录下来，术法会还原当时的行为举止，让幻象完美地融合进环境里，被问路的时候甚至会还原那人的性格进行对话。
这些幻象大多在寂静的空间里出现，免去游客独自面对这迷宫般世界的恐慌，为了不引起额外的惊慌甚至还添加了误导感官的术法，让幻象变得真实可触摸，也因此出现了不少幻象与真人傻傻分不清的乌龙。
白蓝点点头，心想，真不愧是神殿，术法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经这么一打断，白蓝突然想起他们不是来这里观光的——线索要紧！
“你不看了？”碎垠反问。
果然好好的调查是从这里偏成旅游观光的，因为他表现出了对展品的兴趣，所以放慢了步调，甚至引导他玩个尽兴。
他其实路过看两眼就很满足了，但这样被珍视着，仿佛他比整个世界都重要，哪怕是不经意的小念头都被纵容，白蓝很感动。
他的优先级似乎是最高的。
他对她而言一定是特殊的吧！
白蓝心情极好，笑道：“之后再看也没问题，任务要紧。”
说完他又想起之前流连的那把剑，沉静而凌厉，碎垠给人也是这般感觉。白蓝不由回头再望了一眼。
见状，碎垠走过去，取下那把剑，入鞘放好，递给他。
白蓝很意外，接过剑时小心翼翼，“就这么拿走了可以吗？”
“嗯。”
白蓝见碎垠的态度自然，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拘谨。
也对，宝剑对凡人来说千金难求，对神来说却不算什么。
可白蓝抱着剑跟在她身后，觉得内心的小沟壑被填满了。
海神殿的藏书室也同外面的陈列一样严谨，浩瀚的书，一个书架接着一个书架成圆形，螺旋着。他们是从这个螺旋的中部进来的，上不见顶端，下不见底，无尽的书的海洋。
白蓝不禁发问：“这里已经不是无垢城里了吧？”
“嗯。”碎垠点头，带着他沿螺旋中心往下游，“无垢城只是一个入口，上面的神岛也有一个入口，海神殿真实的位置是无垢城外的无垢海里。”
为了满足忘弦的收藏癖，整个无垢海都是神殿的预备空间，随时扩充。
穿过一道结界，脚下忽地踩实，他们出现在一个房间里。背后是一个螺旋的书架，玉石质地的书桌在不远处，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书，同样质地的圆筒盛放着特殊液体，透着微光，像载着星空。
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半个房间的模型，那是个微缩的乐域。
瑰丽的紫色承载着大陆与海洋，最中央是一棵巨大的树，翠绿的枝叶镶着银边。白蓝瞬间领悟，这是空间神殿所在的神树。
白羽曾同他说过，乐域原本只有三块大陆，后来空间神要创造灵族，将东陆西陆挪了位置，开辟了一块新大陆，截了空间树的枝丫插进乐域中央化作神树，空间神在神树上暂住，然后创造出了灵族的先祖。
空间神就是陪伴在他身边的少女，他第一次将这些传说与她相连。
他以为他已经清楚了差距，没想到还远远不够，她见证了这方多彩的世界从无到有，经历过这数万年的每分每秒，她比历史还要久远。
他头一次感觉到与自己亲近的时间是如此冰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白蓝握紧拳头，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摆脱这种直面宇宙的浩瀚之感。
一切才刚刚开始。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向碎垠，那个传说里填海造陆的神灵正对着微缩乐域旁的机关若有所思。
“这个模型是？”
“历史，储存了乐域所有信息。”碎垠随口回答，注意力停在显然是操作机关的陌生台子上，这是之前没有的。这个历史模型基本是它的创造者在使用，没谁想要为它添加具体的控制机关。
不过有控制台也好，简单许多。在来之前碎垠都做好了准备要在不可计数的符文中费神一番，不是谁都能一个意念就精准控制这个大家伙的。
白蓝脱口而出：“所有？那不就可以推演未来……这是时间线？”
“算是，简版的时间线，只能预测没有神干预的未来。”
乐域处处是神迹，因此这个模型的预测结果十有八九都是错的。
按钮上的提示直接是抽象的法术符号，碎垠试探性地按了第一个，余光里模型开始极速变化，与此同时白蓝惊讶地叫了一声。
“我刚刚在想浮虚里面有什么，然后……”
模型放大了那片紫色，露出没在里面的世界之柱，中央有一名女子在沉睡。
白蓝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是这样的景象。
银色的发丝散落在紫色的晶石板上，双眸紧闭，绣着树与繁花的银白衣袍盖得严实，只露出小半白皙的脖颈，双手交叠在腹部，衣袖微微向后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
霞红飞快爬上脸颊，白蓝一时不知是该继续欣赏这份绝色，还是该非礼勿视，他心中有猜测，“这是……”
“我的本体。”
虽说只是用于记录世间百态，若得到允许还是能够录下神的影像，某些时刻他们甚至将这个当做留影法术，过后还会来这里调取一份纪念品。
这段影像或许是她允许记录的，或者她正用尽全力抵抗毁灭，无暇理会这无关紧要的记录法术。
碎垠又扫了眼那些按钮，比对之前的了解，恍然大悟，开始着手调出她想要的画面。
繁星纪最后一天傍晚，月之森，庆典现场。
按钮按下，微缩的乐域焕然一新，到处张灯结彩，尤其是浮月之乡，作为跨纪元庆典的主会场聚集了各族精锐，湖边搭起了巨型舞台，各族轮番表演。
此时，神祇们应该在空间神殿顶部的平台，那里视野极好。
正要更精准地定位，画面突然停滞，大量时间元素从模型里涌起，大片孔雀蓝萦绕着升腾化作活跃的幽蓝。
蓝色的光芒大盛，照亮整个书房，许久才暗下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孔雀蓝的衣袍。
这个气息，这与他七分相似的容颜……白蓝浑身一震，不禁倒退一步。
他站在微型的天穹之上，星光沦为陪衬。白蓝觉得温度骤变，仿佛站在万里冰原之上，彻骨的寒冷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
眼眸是淡漠的冰蓝，眼神却很柔软，他露出温和的微笑，向碎垠伸出手。
“忘弦。”碎垠看着他，明显的欣喜出现在她脸上，见他伸手，下意识地向上游动，伸手搭上。
相触的手微微用力，碎垠跌进忘弦怀里，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上将她向他贴近。
“别怕，快结束了。”他在耳畔轻声说，薄唇在耳尖擦过，侧头亲昵地在发上落下轻吻，“等我。”
幽蓝的光芒重新盛放将碎垠淹没，时间穿梭启动。
从他出现到碎垠消失不过几秒的时间，白蓝来不及多想，大声质问：“你把她藏哪去了？”
语调中七分惶恐，两分歇斯底里夹着一分迷茫。
消耗了绝大部分力量，剩下元素只够勾勒出个半透明的幻影，但气势依旧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