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三爷笑了哭,哭了笑:“快回来吧,随我去见父亲,他老人家等你很久了。”
姬罗预刚回来,他不忍心告知母亲已逝的消息,只想把这个喜讯告诉给父亲。
祝孟桢死命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还活着?”
段存熙缓过了口气,认真打量了姬罗预,这个姑娘果真跟画上的一样美艳动人,不,比画上的更过分,难怪谢丞修会对她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可她不知道的是,谢丞修的性命也是她给断送的。
段世清装了一天的富贵闲人,无论姑姐跟人斗得有多凶,他只当事不关己,送了礼吃了饭就想走,可不想将走之际,竟然遇到了这档子事,如今竟也张大着嘴巴,还在分析着真真假假。
“姬罗预?怎么可能?”
当时,姬罗预摔下绊仙沟,他虽没有亲眼看见,但确实因为他的见死不救,人才没有的,白斑也随之一道沉入了渊沼,不止他,祝家姐弟也看到了,所以两家才打了个商量。
谁也不说,就当没有发生过。
可如今,姬罗预竟然回来了,就那样完好如初地站在他的面前,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人是鬼!”
没有等到姬罗预的回答,他倒挨了姬家哥哥们几道凌厉的目光,这才噤声不言。
姬老爷子也闻讯,忙不迭地往这赶,即使两条腿已经不太灵便,拄着拐也要过来:“预儿呢,我的预儿呢?”
“爹。”姬罗预站在门内,笑意吟吟地望着他,“近来身子可好?”
看到老爷子原先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全无精神,那双腿脚似乎也不太好使的样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姬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两道浑浊的眼泪夺眶而出,苍老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实落落的感觉那样真实:“真的是预儿啊,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可想死我了,之前那个测字先生说你还活着,我当他放屁呢,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我有生之年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老爷子说话素来不讲究,倒逗笑了几位哥哥。
“快跟爹说说,这几年去都去哪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话音才落,姬罗预正准备开始表演,不想东院却又传来一声惨叫。
不难听出来,惨叫的人正是锦爷,那个方向是他洞房花烛所在,随之而来还有女人的哭嚎,凄厉沙哑,倒让人摸不着头脑。
锦爷做什么事情都会先顾着体面,如此大喊大叫的行为从没有过,更何况,今夜还是他大婚之时,不会这么没有规矩。
“大哥出什么事了?”
三位兄弟警觉地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往那边赶。
只有姬罗预不慌不忙,弯起的嘴角满是运筹帷幄的自信,姬伯谦老爷子拉着她的手道:“预儿,走,你陪爹过去看看。”
她却挣开了手,道:“爹,你且去吧,我还要在此等个人呢。”
“谁呀?”
“我大嫂。”
老爷子懵然:“你大嫂,不是已经被送进洞房了嘛!”
☆、第 53 章
今夜的好戏真是一折连着一折。
雪岁阑嘴角漾开不易察觉的笑意,行至祝孟桢身前,俯身道:“圣姑,别来无恙。”
祝孟桢回身凝望着她,像看着从幽冥爬出的恶鬼:“你究竟是谁?姬罗预早在三年前已经死了,就在绊仙沟,尸骨无存!”
雪岁阑笑道:“没错,姬罗预已经死了,可雪岁阑还活着。”
这个名字席卷的过往像千军万马裹挟着风雨而来,不给她喘息的余地:“雪岁阑?不可能!”
她近乎疯魔了般抓着雪岁阑的衣领,狠命往下扯:“你的落衣痣呢?无论你是雪岁阑还是姬罗预,肩上都该有落衣痣才对。”
雪岁阑轻笑:“大庭广众之下,妖使大人不要丢了体面。”
涅槃之后,肌骨重塑,之前的落衣痣早就没有了痕迹,可雪岁阑没必要对她讲,看她着急的模样,似乎还有几分痛快。
“妖使?你知道我的身份!”
“当然,你不也知道我的身份嘛。”
“可……”
“可你样貌大改,也无转生痣在身,我为何会认得你?说起来要拜前任执笔官所赐。”
“月未央?”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月未央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吗?”
“啧啧啧……”雪岁阑脚尖在地上轻划,漫不经心地嘲弄道,“谁告诉你的?纵然你的命策已毁,此生再无法身复仙籍,可也不该如此欺瞒你呀,月未央嘛,好端端的,前两日我还跟她一起喝茶赏月来着。”
“不可能,你才是在骗我!月未央诸般业债没有偿净,天机宫不会放过她。”
“天机宫算什么?”她轻轻别过头去,“月净尊者金身归位,佛光加身,她作为添香侍者自然要随其左右,天机宫又能奈何?”
祝孟桢颤抖着身子,想要故作轻松,可笑起来却那般难看:“那你呢?你为何没有随他们而去?身为提灯侍者,你的身份地位不在月未央之下,还是说方才那话全是你在胡编乱造罢了!”
她轻笑:“我嘛,留下来当然是因为你了。”
“因为我?”
“不错,我若走了,你欠我的该怎么还?十八世不多不少一千年,这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
“因果自有定数,也不是你信口开河就能盖棺定论的!”
这话说得凌厉,大有不怒自威的架势。
“不错不错,三年下来,你确实也有执笔官的威仪在,可我想问问你,早知因果有定,当年为何那般糊涂?改掉天机命盘测算结果的时候,你又何曾想到会有今天?”
她噤声不语,毕竟提起当年,是她有错在先。
“当初,我确实鬼迷了心窍,可我也已经受到了惩罚,月未央对我的种种你尽管去打听,是否如你所愿,有何必在此拿住不放。”
“她呀,太过心软,笔下尚留你三分情面,只让你仓促还了御柳卿,可欠我的,半分未还。”
“你究竟想要怎样!”她咬着牙,逼上前,似要将人生吞活剥,旁人站得远,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这架势看起来不善。
雪岁阑半步不退,反而迎了上去:“因果自有定数,可架不住我胡作非为,四嫂可要小心着些,我们姬家的门不好进。”
祝孟桢环视了下周围,感受到段家和弟弟们诧异的目光,她这才后退两步,缓和了神色,道:“再不好进,我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门,届时你我姑嫂一场,可别忘了何为尊卑!”
雪岁阑微微屈膝,真像小姑子见了嫂子那样行了一礼,笑道:“我四哥已经去了东院,四嫂不跟过去瞧瞧嘛,小姑子我初次拜见,没有什么可送给四嫂的,希望这个惊喜你能喜欢。”
说得真跟那么回事似的,她忽然抓住了雪岁阑的手腕,悄然威胁道:“你之前身殒绊仙沟全赖月未央一手策划,与恪儿没有半分关系,我警告你,别想以此大做文章,即使你告知四爷真相,他也不会相信。”
“四嫂放心,没有证据的事我不会信口开河,我所言所行可都是有理有据的,到时候四嫂可不要求我。”
“求你什么?”
“求我说真话啊!”她不经意间的掩唇诡笑,竟让人毛骨悚然。
听到东院那边的惨叫,桥二爷、灼三爷和玞四爷都赶了过去,却不想还没走到地方就撞见了失魂落魄的锦爷。
他喜服扯开了一半,里面雪白的衣衫上有三道又长又深爪痕,殷红的鲜血渗出,翻着皮肉可见白骨。
谁想到大喜之日会有这样的血光之灾?三兄弟愣住了。
还是锦爷过来一把抓住了他们,慌慌张张提醒道:“快走,快走,有妖怪,有妖怪!”
堂堂姬家大宅,哪里来的妖怪!
四爷还未醒神之际,那边又传来紫蔻一声尖叫!
雪岁阑皱了眉,紧步追了过去,祝孟桢心下不安,也随之而去了,祝家和段家皆看热闹不嫌事大,应酬了一天,方才还困倦得睁不开眼,现下却精神抖擞,都巴巴地追了过去,想着有什么热闹可看。
可还未走到东院,就看到连廊那处,有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而来。
凄白的月光洒下,带着些刺骨的寒意,照在新娘的喜服上,猩红可怖,就连金色的流苏也没了颜色,那道人影长颈细腰,不似个人,倒像掀开了谁的棺盖,跑出了具千年古尸一样,如此形容未免刻薄,但看了那张脸,只会叹道,即使她是具骷髅,也不会比现在更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