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潇轻声应着,正待转身离开。
“等一下……”潇停下了脚步,回身看时,只见云焕从案台后方不知何处取出了一柄短剑。由于带着剑鞘,无法看到内里究竟是如何,可是只一眼便知,此剑绝非凡品。
“这是我送焰儿的生日礼物,你帮我带回去给她吧。”云焕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而潇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
潇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主人,过几日便是云焰小姐的生日了。您不亲自送给她吗?”
云焕沉吟了一下,没有多言。只说了一句:“这几日,我回不去。”
潇心知,但凡他能亲手交给焰儿,都不会假手他人。既然托付给自己,必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她不再多问,双手接过了那柄短剑。精致小巧,却是很有分量。
潇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剑鞘上镶嵌的凸起,感慨着云焕对云焰的兄妹之情。他从不多言,可关心呵护无处不在,他惦记着,惦记着亲人的一切。包括对自己,他几乎也是无微不至的。很难想象,身为少将,军务繁忙的他,是如何做到兼顾。
潇捧着那柄剑对着云焕行了一礼,“请主人放心,潇一定带到。主人……还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带给小姐的么?”
“没有了,把东西给她就可以。”云焕微笑。
“是。”言毕,潇行礼起身离开军帐。
回程的一路上,潇的心情是轻松愉悦的。她想着自遇见云焕和云烛以来的种种,仿佛,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为她关上了一扇门,又为她留了一扇窗。可是,为何心底的隐痛,还是会不时浮现?
潇的手中握着云焕送云焰的礼物,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主人应该来不及准备礼盒,今天晚了,待明日得空了,为焰儿准备个礼盒吧。她知道,女孩子在拆礼物之时的那种期待,就像……就像当年,她送给一个和云焰同样天真烂漫的女孩礼物之时……她的表情。
潇自顾自想着,未曾注意到一阵破风的声音传来,陷入回忆的她躲闪不及。细微的银光闪过,她定定地站在那里。那一刻她忘了疼痛,因为那痛,比不过她的震惊,更比不上她的心痛。
面对着潇的不躲不闪不还手,手持利刃的女子,也再没有往前进一寸一分。鲜血顺着手臂和*胸*前*流下,潇下意识地在第一时间将原本握在左手的剑迅速换至右手,然后死死地握住那柄短剑。
“为什么不拔剑?”女子冷然的声音传来。
潇的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和这个天气,别无二致的凉。
十七年前,同一个人,同一个位置。
那柄没入潇*左*胸*的剑,是在云焕荡开行刺之人时退出了潇的身体。彼时,她木然地望着前方,鲜血从胸口溢出,染红了大片衣衫。
这么多年,她面临着一次又一次同族人对她的袭击,或明或暗,她早已习惯。她本以为,再见她之时,她会坦然接受那样残酷的现实,然而她高估了自己。过去了这么久,她依然无法将她只视为一个普通的同族人。
潇没有看清云焕是何时出手的,更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电光石火之间,行刺之人已在地上因伤重而瑟瑟发抖。彼时,潇早已被云焕挡在身后。云焕上前一步,正待出手之时,潇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未顾云焕已经掣在手中的佩剑,速度之快不似带伤之人,握住云焕右臂,拦身在前——顾不得云焕的佩剑,已擦着她的颈间斜斜划过。潇的颈侧,登时蔓开了一道血痕。
“潇!你做什么?!”云焕带着怒意的惊惧声里,分明是惊讶,后怕,还有一丝……心疼。
潇跪在地上,那条受伤的手臂死死拦住云焕,滴滴鲜血坠落,潇的脸色已惨白无比。而她右手掌心间,依旧紧紧地握着那柄云焕送给云焰的短剑。
“主人,求您放过她……”潇的身体因寒冷和疼痛不停颤栗,面上却依旧颜色不改,眼里是恳求而坚定的光。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不会再放过她。”云焕的声音冷冷。若不是潇拦在身前,他恨不得立刻将那个鲛人少女斩杀于剑下。她躲过了风隼的袭击,是他属下的无能,还是潇的有意放水,他心知肚明。然而,他可以不去计较。可是今天,是她自投罗网,还伤害了潇。他断然不会再轻易让她走脱。
“一个忘本的叛徒,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地上的鲛人少女在这个空隙的档口,恢复了一点力气,吐出了于她而言并不算刻薄的话语——在她看来,只要说的是她,似乎任何尖酸的语言都不为过。
云焕闻得此言,身形动了动。
“主人!!”潇几乎是凄厉喊道。
“你没有听到吗?她一心求死,非我不肯放过她。”云焕瞥了地上的鲛人女子一眼,转而低头看向潇。
“潇,只有你,也只有你才会给冰夷下跪!作为复国军战士,生又何欢,死有何惧?”鲛人少女依旧刺激逼迫着,云焕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正待他要推开潇之时,那柄短剑横在云焕眼前。
“主人……如果,您不能放过汀,潇愿同她一起。请主人,代我祝云焰小姐生辰快乐……”
潇淡淡地说着,嘴角微微上扬。如此清冷的天气,汗水已自颊边浮现。
云焕看着那柄被潇护藏得完好无损的短剑,诸般复杂情绪涌起——她出来时没有带武器,宁可自己受重伤也不肯拔出近在咫尺可用的利器。只因为,那是他给云焰的生日礼物。潇已经受了不轻的伤,然而那剑却一丝一毫未曾染血。
“潇,你居然为了她,拿自己的性命在胁迫我?”云焕不惊轻尘的语气里,似乎可以冰封周围的一切。
“潇不敢……”她微微低下头去,拙劣地掩饰着自己的哽咽。“只是……汀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只希望主人……”
未待潇说完,地上的鲛人女子失声叫道:“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云焕,你要杀就杀,哪里那么多废话!”
“主人!!”潇几乎是*合*身*扑*在*戎装军人身前的。“求您……求您放过……”
“潇!”年轻的帝国军人俯身接住鲛人女子*萎*靡*的*身*体,她躺在他的臂弯里,异常安静——宛如暴风雨过后的那抹凄寒和肃杀。
戎装的下摆,染上了鲜红的血。夜里看不真切,似乎幽幽发亮,诡谲异常。
云焕抬起潇的右腕,将那柄短剑放入自己追她出来时带的锦盒中收好,而后横抱起怀中女子,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汀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是无边无际的恨意。被她所救,居然又一次是因为她!
她千方百计想要她死,而她拼尽全力想要她活。她很想就此自绝,她宁愿不要她施舍的这条命,可是她不能。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她还有……
是的,还有少主。她不想死在这里,这里看不见他。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要面临死亡,她希望自己可以死在,看得见他的地方。
可是,她的心为何在隐隐作痛?
刚刚那个女人……少主多年以来,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她凭借女人敏锐的直觉去判断,然而一无所获。少主的心,如海一样深沉,她从不敢妄加揣测。
可是,她刚刚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他的担心,他的让步,他的关切……她是否,是因为渐渐沉溺在铁血军人难得一见的温柔里?
感情,是最可怕的东西。军人,不是应该没有一丝感情的吗?可是她看得出来,那个冷血的帝国军人,对她的种种,他对她……竟都是真的。
而她,一个叛*国*者,是如何做到让两方阵营的统领人物,都对她倾心相待的呢?
她迷茫了。
眼前还一遍遍浮现,她刚刚倒下去的背影。
蓝衣女子在冰凉的地上,蜷缩起身体。不多时,晶莹的珠子不停滚落。
姐妹
幽寒彻骨的湖水中,躲避着两个绝美的孩子。
“姐姐,我怕……”稍小一些的孩子搂抱着另外一个同样娇小的身体。
“别怕,我们不会被发现的。快,藏好。别出声……”她纤细的身体根本遮蔽不住背后的孩子,可她依旧自欺欺人般地挡着。
绳索精准得同时套住了她们两个,“哗”得一声,顷刻间被带离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