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女人一身的珠光宝气,周边的人对她也是毕恭毕敬——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看得出,那是她们的同族人。何苦为难她们?她苦笑。
可转瞬一想,她明白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帝都,哪里有什么所谓的同族,所谓的公平?她们弱小,所以要被欺凌,毫无回旋余地。身居高位的人,都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过来的,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帝都。
繁华似锦的背后,是血腥,是黑暗,是肮脏,是落寞……
她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亲人,那个时候,她就想着自己一定要强大。可以获得保护亲人不被外界伤害的力量。
女人扭摆着丰腴的身体缓缓靠近她,伸出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颌,仔细打量着。“不错,还算有几分姿色。带回去好好打扮,外加……□□一番,将来成为我的摇钱树也未可知。”妇人分明笑着,可那笑意,让人脊骨直发寒。
“你叫什么名字?”妇人问道。
“潇。”她淡淡应着。
这时,妇人又看向躲在她身后的孩子。那个孩子一直瑟缩着,小小的身体不停颤抖。
潇横着手臂,挡在孩子的身前。定定地望向妇人:“你要做什么?”
妇人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孩子。“不干什么,他没有你的姿色,连个性别都没有,不能为我生财。我们星海云廷,从来不养闲人。可是,他有一个用处……”妇人说着,趁潇不备,狠狠在她身后孩子的手臂上扭了一把。
孩子登时放声哭了起来,潇一边回身轻轻揉着他的手臂,柔声安慰着:“汀,你怎么样?”一边看着为非作歹的妇人,眼底尽是恨意的光。
“你也看到了……”妇人勾起唇角,“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莫不如,随我回了星海云庭。我那里,有的是贵族公子。若是你运气好,有人愿意为你赎了身,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就算没有,你凭借自己这张脸蛋,在我那里,风光个十年八年也不成问题。待你有了银子,还愁自己的后半生?”
星海云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潇就算再没见过世面,也清楚那是帝都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门阀贵族寻欢作乐之地。她对于自己的未来,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单单,没有想过会是如此。
她和汀是逃出来的,被派往帝都已经有些时日了。她答应过他们,为他们刺探沧流帝国的情报。星海云庭,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去处。她深知到了那种地方,会发生什么。她可以,可是,汀不行。
潇思忖着,微微有些后悔。如果,她当初不冒死把汀也带出来,就让她留在少主他们手里,如今也不会如此狼狈。至少,汀不会跟着自己受苦。她只是不想受制于人罢了,未曾考虑这么多。
潇回身,苍白冰凉的手指轻轻覆上汀哭泣后被风干皲裂的脸颊,将她柔软的头发掖至耳后。“汀,姐姐要去一个地方。那里每天都会很忙碌,很累。姐姐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时时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不过,姐姐会有钱,很多很多的钱……所以,所以现在,姐姐需要把你送回去,等姐姐有空了,就去看你。”潇自己都没有留意到,一颗明珠悄然坠落。
“钱?姐姐,钱是什么?”汀用脏兮兮的小手抓住潇的袖子,“姐姐,钱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要钱都不要我?”
潇似是被年幼的汀这句话刺激到了什么,泪水簌簌而落。“不是的,不是的!钱不好,钱远远没有你重要。”她缓缓抱紧她,修长的手指指向街口,“汀,你看到了吗?那里有好看的衣服,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好玩的……等姐姐,等姐姐有钱了……一定……”
潇无声而泣,身子抖得如筛糠般。就在此时,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经过她们的身边。潇极力控制着自己过激的情绪,将汀的身体翻转过来,背靠着她。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指向那个小女孩,哽咽着。“汀,你看,好看吗?”
虽然汀是背对着她,但是潇能够感觉得到,他被吸引了。她甚至能感觉出来,汀在笑。
潇从背后环抱住汀,幽幽道:“等姐姐有了钱,你就会有和她一样,一样漂亮的衣服。姐姐相信,汀穿上那件衣服,一定更美……”
“真……真的吗?”怀中的孩子兴奋得直拍手,回眸时,眼底尽是光芒——似是忘记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小孩子就是这样,很容易哭,也很好哄。童言无忌,潇怎会把他的话当真?可是,她的心还是被深深刺痛了。
汀,给姐姐一点时间。终有一天,我们不必再吃苦,不必再受人摆布。
而后,她成为了星海云庭的花魁,算是没有辜负众望。众望,是什么?是她的组织?还是她赖以糊口的这份生计?潇经常在夜里,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孤独而寂廖。
似乎在她的记忆里,只有无休止的训练,谩骂,和唯一的温暖——汀。然而,她总是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一处空白,仿佛遗失了什么,也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填满。她常常头痛,尤其是在努力想那处空白,可能是什么的时候。
再后来,就是那些羞辱和背叛,一次次被迫地堕落,一次次身陷囹圄,一次次想结束自己。她时常想,如果,她这千年的生命,都要如此度过,那么这漫长的一生,她活着的意义何在?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年轻的帝国军人。不,是重逢了西荒的那个小男孩。他为她赎身,给她温暖,与她并肩作战……直到那一刻,她终于又燃起了生的渴望,知晓了活着的意义。
起初,她只是为了报恩。可是在与云家三姐弟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他们把她当作亲人一样。她也不再拘泥于自己鲛人奴隶的身份。虽然在称呼上,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唤他主人,唤他的亲人小姐,未曾变化。然而在她的心里,她也早已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是的,她不再有亲人了。唯一的妹妹,视她为敌。
再见汀之时,她已经变了身,出落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潇甚至再也没有机会去关心她,如寻常姐妹那样,夜深人静时,抱在一起说着闺房话,彼此向对方透露那些不愿为外人知的小秘密。
汀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复国军战士,有着算得上较为精湛的剑术,看样子是受了高人指点——甚至于惊鸿一瞥间,有着少将的路数。可是她顾不及想那么多,因为汀将所学,正用来对付她,她必须小心应对。然而,只是一瞬间的疏忽,她的剑便消失在她的身体里。
胸前一阵寒凉,她知道,她走偏了。又或者,只是她放过了自己。她还是……不希望她死的,是么?
一串串晶莹的明珠,自潇的脸颊滑落。她多想问问她,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可是已有所爱之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人品如何?对她好不好?却终究,一句话都没有问出口。
或许在汀心里,她早已没有了过问这些的资格。她不再和她同一阵线,她的手上,也沾染了同族的鲜血。
然而,她终是放过了她。“今后,在战场上再相遇,不必手下留情。你与我,都如是……”这是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她一直记了很久,午夜梦回,她常常惊醒,然后久久不能入睡。
“对不起,原谅我……我真的不想……不要!”
“潇姐姐!潇姐姐!”她听得梦里,有人唤她。
“汀!”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那样的梦里惊醒了。
“潇姐姐。”
“焰儿……”潇睁开眼,看着床边的女孩。
“潇姐姐,你又做噩梦了是吗?”云焰关切问道。
潇没有否认,无力点了点头。
云焰低了低头,似是刻意控制着别样的情绪。再抬眼之时,换上了与平素别无二致的可人目光。
“潇姐姐,你正发着烧呢,梦魇是很正常的事情。来,快把药喝了吧。”云焰端起桌角旁边的瓷碗,舀了一勺送至潇的唇边。
潇回忆起昨夜种种,问道:“焰儿,少将呢?”
云焰端着碗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知道,潇姐姐如此问,除了担心哥哥以外,其实更想知晓,那个鲛人女子的情况。她不清楚哥哥会如何处置那个鲛人,没有多言。
“哥哥他……昨夜把你送回来以后,不久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云焰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