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摇摇头,不管不顾地扒着皇帝的龙胳膊,道:“不行,你是做皇兄的,必须给哀家把这事儿解决了。若是玉棠最后真成了那祸乱宫闱的妖女,哀家看你如何有脸面下去见先帝!”
皇帝只得说了一连串的“是”。
送走了犹自哭哭啼啼的太后,皇帝一把拽住打算伺机溜走的景王之衣领,咬牙切齿道:“你也是做皇兄的,别想跑。”
景王见偷溜失败,只好转过头来,给皇帝支招:“咱们男子哪里懂得女儿家心事,不如这样,叫来跟玉棠关系亲近的人,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与玉棠公主关系亲近之辈,皇帝在脑海中捋了一遍,只想到一人。
一品国夫人王明珠,人才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立马被召进宫里密谈。
她听了前因后果,复瞧见皇帝忧愁的面容,假意矜持了一段时间,看够了皇帝笑话,才道:“不如来一个绣楼招亲,介时对玉棠有意之人定会前来抢绣球,万一玉棠婚后被其感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拧着眉头思考了一阵子,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
景王悠然自得地抿了口茶,道了句:“这茶真不错。”
皇帝眉毛一挑,看了看仿若不熟悉的二人,突然道:“王明珠也算是你小姑子了,你平日里上王家那么多回,怎么看着倒像和她不熟一样?”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该敷衍什么,皇帝就又道:“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什么都逃不过这位皇帝精明的眼,他凝眉思考片刻,突然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太过诡异,吓得王明珠差点要丢下瓜子,找块合适的地板跪。
景王在他皇兄这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点都不虚,犹自镇定地喝茶。
皇帝笑着摇摇头,对着二人指指点点。
王明珠看似坐得端正,腿其实已经软了,这位该不会误会上什么有的没的了吧。
谁知,皇帝只是笑了一会儿便止住了,也没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他眯起眼睛,活像一只深山老林修炼多年的老狐狸:“朕倒要看看,你们打算成全什么人。”
三日之后,皇帝拟旨昭告天下,玉棠公主周云璧要在城南抛绣球,抢到绣球者,便是她未来的驸马。
玉棠公主之威名唯有皇宫大内人士晓得,京中人甚少有听闻,于是乎许多世家子弟纷纷跃跃欲试,抛绣球那天,下面乌泱泱挤了一大堆人,全是闻讯而来想着能一亲芳泽之辈。
赵燕瞧见这人挤人的阵仗,心里有些发憷,整理了一番衣装,扭头问周敬端:“我能抢过他们吗。”
偷偷从庙里潜出来的周敬端蒙了面,戴着斗笠,将自己遮了个十成十。他毫不客气地捶了人一拳,道:“你当初那么猛,万军之中差点一枪把我挑下马,这会儿谦虚什么。”
王明珠听罢眼睛都亮了,羡慕之情溢于言表:“老赵你还有这般武功呐!看不出来哇,难怪能捅景王一刀还全身而退,太牛了。”
周敬端酸酸地在旁边补充:“周敬微嘴那么欠,是个人都该捅他一刀。”
被他们言语炮弹波及到的景王本人,这会儿正在绣楼上看热闹。
他莫名打了个喷嚏,将狐裘大袍紧了紧,随口向身旁的人抱怨道这鬼天气真他娘冷。
王权王大人今日休沐,却被陛下赶过来做证明人,此时本就心情不快,听他一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手心攥着的暖炉砸在他手里,闷闷道:“您还知道冷?我以为你百病不侵呢,出门前让你多喝一口热汤跟要你命一样。知道大鹅怎么叫吗,该呀!”
景王抽了抽鼻子,不敢吭声。
正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王大人经过景王殿下这些年的言语熏陶,逐渐变得青出于蓝,比他还会损人。
玉棠公主的娘家人,今日有空的都到访了。王明珠昨日收到请柬,这会儿也要赶紧过去候着,最后给赵燕鼓了鼓劲,便登上了绣楼。
绣楼上好不热闹。
皇帝端坐在上首,端了碗参茶,目光远远地落在景王两口子身上,含着一抹笑,悄悄看热闹。他身旁坐着略显紧张的玉棠公主,微风吹开她垂在眼前的珠帘,托得人皮肤白皙。她今日画了清新淡然的妆,瞧上去如花似玉,惹人怜爱极了。
不远处,王权还在损景王,后者缩着脖子站在墙角,一脸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明珠!”
“明珠!”
两声呼唤把王大夫人砸了个晕头转向。
她此生头回体验到抢手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边看去。
一声是景王殿下见到救星一般的呼喊,一声是玉棠公主看到主心骨一样的召唤,王明珠在心里权衡了一把,径直往公主那边走去。
玉棠公主一把掀开珠帘,小鹿一般灵动的眼眸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她抓住王明珠的手,抿了抿红唇,道:“我好慌。”
王明珠反握住她纤细的小小手指:“放心,自有手段。”
皇帝笑盈盈地看着这对小姐妹,不知心里在思索什么。
明珠圈着她又好言宽慰了几句,才转头往景王那边凑,男人已经被戳着肩膀骂到不敢抬头了,委屈巴巴地试图拽着王权的袖子,又被人一把甩开。
王权趁绣楼之上没外人,把‘去年景王为了看舞姬跳舞淋了一会儿雨回来发高烧’的事都搬出来说道了,可算让他找到一个泻心火的地方。
王明珠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哥,怎么了?”
王权正说着:“那舞真是将你的色心都给跳透了吧?周敬微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嫌我既不会跳舞又不会唱曲?可以,那你跟别人过吧......小九你别打岔,我明天就搬出景王府。”
景王急了,两臂张开,旁若无人地将他圈进怀里,连声说着:“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出门一定多穿点,别生气了好吗?”
王明珠亲眼目睹后,撇撇嘴,扭头离开了。
终于到了择好的时辰,玉棠公主紧张地抱着绣球,悄悄寻找着情郎的身影。
她勉强找到那一抹扎眼的蓝色,想到嫂嫂说的那句‘自有手段’。
眼一闭,心一沉,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丢了下去。
楼下人群骚动不已,不少人已开始与身边竞争者撕扯,赵燕隐在其中,伺机而动。
可惜他轻功并不好。绣球落下来时,本正好砸在他怀里,却被一个轻飘飘的身影夺了过去。
那人怀抱绣球,喜不自胜,还没说出得奖感言,就被背后一位戴着斗笠的高大男子一把拽了下去。
两人不知撕打了多久,轻盈男子逐渐招架不住,无奈让出了绣球:“兄弟,你劲儿太他娘大了,公主归你了。”
谁知,这位壮士接过绣球,好似拿着一个烧红了的火炭,赶紧转手丢给一着蓝色衣袍的清秀男子。
男子愣了,一拳捶向壮士:“公主都不要?”
壮士声音低沉,十分小声,似乎不敢让旁人听了去:“家中早有一母夜叉,不敢另娶。”
男子咬牙切齿:“真是浪费!”
那边,赵燕被绣球砸了个满怀,不敢耽误功夫,赶紧往人群外跑。
王明珠揽着周云璧,在绣楼上看得真真切切。
周云璧拍手叫好:“太棒了!”
王明珠点头。
周云璧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真好,我终于可以嫁给赵大哥了。”
王明珠看着她,欲言又止。
周云璧抹了一把眼泪,极小声地在她耳边道:“我一早就知道,赵燕她是女子,但我不在乎,能与她这样的人相伴一生,我愿意吃很多苦。夫妻两个,只要心中有彼此,愿意相守一生,其他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王明珠愣了,回头看了一眼景王两口子,他们已恢复到互相嘴欠的地步,瞧上去温馨极了。
又看向皇帝那边,他揣着一副安详的笑容,静静地注视着玉棠公主的身影。
王明珠默了默,郑重地对她说道:“殿下,你能这样想,很好。其实说到底,无论是男女,亦或是男男,再或是女女,都是会一种相知相许的爱恋。爱能超越一切,甚至生死。云璧,祝你幸福。”
玉棠公主用力点了点头。
“谁是女子?”
皇帝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飘过来,两人一回头,他竟就站在身后,吓得玉棠公主差点从楼下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