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予我一颗糖(52)

我无不得意地想,做神仙还是要知情识趣些,诸如我这种背景深厚的人可不是这般容易聘请的。

如此,又蹉跎了数年光阴,我终于从满纸《女戒》、《女训》、《礼记》等解脱出来,出了毗云宫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欢喜地在云堆里滚成团。

我与主人没有提起过前事,我望着主人那满头灰色的发,总觉得千言万语也被小心翼翼哽在喉咙,我只能默默地守着他。

那夜他控制我对青荼说了那些绝情的话,青荼再也没来找我,倒是小刺有些不甘,要时常溜出去找青荼玩儿 ,我也不阻止,只是当小刺要把青荼的事说与我听时,我便闭目养神不言不语,弄得小刺也很是无趣,便不再提起青荼。

如今天族要举行封帝大典,我求了主人,要与他同去封帝大典,主人本不同意,我厮磨了他好几日,他无法,只得应了我,只嘱咐我跟在他身边,一步也不准离开。

我本来要带上小刺,但是她近百年来修为大增,即将飞升成仙,只得闭关修炼。

这一日,乃是天族上元历十六万年三月二十三日,正是凡间春分之时,人间大地回春,天族亦是百花齐放。

无边无际的云海翻浪吐雾,天宫的数万宫阙连绵起伏,重重叠叠,掩映在云浪里,数十万仙众陈列在九万道天梯之上,赤色黑龙旗铺天盖地,七十二鸾凤云翔其间,九条应龙冲天而起。

主人着玄色蟒袍衮服,戴着七十二珠帘冠冕,从云天日光里走来,这上古的神祇威严赫赫,令众神臣服,即使天帝俯瞰众神,却也无法夺走他半分风采。

“尊神毗天承天地之造化,乃盘古血脉,守上古众神之遗命,自入世以来,诛邪祟,灭妖魔,退修罗百万余孽,实乃天族不世之功臣,当受三界万民祭飨。今册封毗天为玄帝,享帝王尊荣,凌驾众神之上,钦此。”

我随着众神九拜九叩,昆仑山众仙皆神情激动,主人虽受众仙拜服,却无丝毫喜悦之情,珠帘后的面容隔着千万重山岚,如凝霜飞雪,只一双眸子如同隐匿在云海深处的磷火。

天帝面上一派光风霁月,眼中却含着风刀霜剑,“玄帝,您乃上古尊神,手下猛将如云,不如让天族将士与昆仑众仙切磋一番,如何?”

主人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天帝自顾自道:“玄帝不拒绝,那就是应承了此事。只是,这只切磋不免无聊,不如添些彩头?”

第65章 娃娃打架

主人倒有了些兴致,将目光移向天帝。

天帝兴致盎然道:“两将交手,本是不死不休之事,不过您今日封帝之喜,若众神有死伤未免不吉利,不如就以一万兵马作赌注,谁胜,则得对方一万兵马,谁败,则输给对方一万兵马。若不愿交出兵马,那出战的将领需得捍卫己方荣光,战至不死不休。咱们比三场,点到即止。”

天帝笑意盈盈,可这笑意却隐藏了无数杀机。

我心一惊,早知这乃一场鸿门宴,不想天帝的心机却如此之深。若玄帝胜了,对方派万人到昆仑山,这万人既然此前没有投靠于昆仑山,定是死忠于天族,那这万人在昆仑山,必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成了天庭扎进昆仑山的钉子细作,届时恐掀起滔天巨浪,难以收场。

若败了,那就是损兵折将,昆仑山众仙纠集不过两百年,凝聚力不强,一些小仙不过望风归附,一旦重归天族,必然是墙头草,两面倒。

可若昆仑山不肯交出兵马,命令仙将战至不死不休,那更会寒了一众大将的心。主人根基不稳,如此只怕势力会慢慢土崩瓦解。

若是不应战,那就更糟糕,这岂不表示昆仑山之实力不如天族,主人无形中也就低了天帝一头,且如今主人大势初成,正需要立威显名,若此时不战,只怕军心涣散,再无人前来投靠,到时昆仑山就成了三界的笑柄。

真是好毒的心机!

这战书真是个烫手山圩。

我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劝上一劝,于是跪伏于地,“启禀天帝、玄帝,今日乃玄帝登帝之喜,若妄动兵戈,反倒有伤天和,不如众神就赏赏歌舞、品品美酒佳肴……”

谁知我话音未落,天族众神纷纷叫嚣。

“何处来得宵小之徒?天庭有天帝和玄帝坐镇,你在一众仙官面前大放厥词,妄议天帝陛下的决策,好大的胆子。”

“玄帝本就是战神,昔年征战杀伐,何等威武,如今莫不是怕了?”

“还是尔等昆仑山天将不过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软脚虾,怕了我等天兵天将。”

“哈哈,若是打不过,我等也不强求,只认个输,来天族,让我等天将好好操练操练尔等。”

昆仑山一众仙将,气得摩拳擦掌,个个面红耳赤,争相请战。

激将法!

我上前一步劝解道:“诸位仙将……”

一青面獠牙的仙官声如洪钟,“放肆!天族之事岂容你这小儿作主?”

青面仙官施了法术,一道金光向我疾射而来。

主人弹指一挥,仙官就被打下了九霄云殿,差点魂魄俱散。

一众仙官俱不敢言,都战战兢兢跪伏在殿上。

天帝打圆场道:“玄帝这是作甚?若玄帝不愿……”

主人面不改色,连一个眼角也没给天帝,只轻描淡写道:“此战,我昆仑山应了。”

主人意味深长道:“敢问天帝,若对战的两人分不出高下,当如何?”

天帝沉吟了半晌,“不如就在凌霄台上比试,在金乌东飞鼙鼓敲响之时,比试开始,金乌西回,鼙鼓方歇,比试结束。其间谁先被打落凌霄台,谁就输,若同时落下凌霄台,则为平局。若金乌西回,双方皆未落下凌霄台,则验伤之多寡轻重以定胜负。”

天帝步步为营,想来谋划已久,只等着昆仑山一众仙官上勾。

“喔……”

金乌清啼,拖曳着赤尾,云海翻红,晕染千里霞光。鼙鼓惊雷,号角吹响,双方排开阵势。

天族在首战中竟派出哪咤三太子,三太子一出,底下议论纷纷,我支棱着耳朵,将这三太子的光辉事迹听了个仔细。什么其母孕三年而生,他落地成仙,什么剥龙皮抽龙筋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什么莲花化身封神榜上显威名。

我瘪瘪嘴,这三太子不就一个熊孩子吗?他的故事我也在凡间听过,瞧着他就是个五短身材的三寸丁,可这熊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着实不好对付,只见他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脖子上挂着乾坤圈,手挽混天绫,一马当先,飞上凌霄台,甚是嚣张。

“怎么,昆仑山竟无人敢应战吗?”

主人波澜不兴,颔了颔首,昆仑山一仙童缓步而出,这仙童乃是个小女娃,大抵人间孩童七八岁的模样,她生得极为瘦弱,面青而白,体虚气喘,一双圆大的眼陷落到眼眶里,亮得如坟茔前的两簇冥火,一瓣唇红如染血。

我不禁有些担忧,听众仙的口气,这三太子虽是孩童身,却也有几万岁,在天界亦是数得上的高手。而这女娃体格如此孱弱,就算勉强一战,怕是顷刻间就会被三太子挑下台去。

这女娃甫一上台,就引来天族众仙的嘲笑。

“哈哈……这昆仑山无人了吗?竟派了个弱不禁风的孩子来出战。”

“天族派了个男娃娃,我昆仑也不能欺负人,也只能派个女娃娃来出战。小娃娃和小娃娃打架,倒是公平得很,有意思得很!”

这答话的乃是毗云宫的仙官飞羽上仙,他在昆仑山地位仅在玄帝之下。

在外人看来,飞羽上仙丰神俊朗,风仪翩然,待人接物八面玲珑,令人如沐春风。尤其年年岁岁、时时刻刻都挂着一副笑脸。

高兴了,笑;生气了,笑;悲伤了,还笑,仿佛他的脸上永远不会出现第二种表情,偏偏他不是假笑,笑得还格外真诚。

只是,我每每想到当那些昆仑山的仙官被飞羽上仙整治得痛哭流涕时,而飞羽上仙正迎风发笑,这景象不可谓不奇特。

当然,若是谁以为飞羽上仙天生一副好脾气,那可是大错特错。他若是对谁笑,谁大抵要倒血霉了。昆仑众仙背地里都称他为笑面虎,平生所愿就是飞羽上仙莫要对着自己发笑。

所以,我每每见到飞羽上仙颠倒众生的笑,都脊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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