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卿夫人多妩媚(66)

亦真拿着把小刀剥皮,道:“摘都摘了,不吃更白费,来给刘娘子一瓣,祝您来年再得一个孙女孙儿。”

刘娘子嗔笑点了点亦真额头,取了个更热乎的汤婆子放到她怀里。道:“你把这小祖宗好好的生下来,刘娘子比得个亲孙还高兴。”

亦真低头笑了笑,把石榴又递给攸宁一半,攸宁接过来剥,亦真又把手里的全递给了俞宸,道:“哎呦我不吃了,尝了一个好酸。”

俞宸去接,她却又收回手笑着看他:“宸儿,背首诗来。”

俞宸笑着狠狠瞪她一眼,刘娘子拧了她脸一把坐到她旁边笑骂道:“你就会欺负人。”

俞宸一边剥了放在小碟子里,并不理她,她用脚尖踢了下俞宸的靴子,俞宸无笑道: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苍苔落绛英。”(注)

攸宁在旁笑道:“你这状元郎怎么尽背别人的诗,只见过你每年写几篇富丽无趣的春帖子,不见你写过几首缠绵悱恻的情诗来。”

俞宸叹道:“若是按格律堆砌辞藻谁不能,只是写来没意思。漂亮好写,动人却难,以前没功夫,如今没心思。”

攸宁立马道:“哦,姐姐你听听,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俞宸道:“你少在那煽风点火,你看,这感人肺腑的情诗都是伤情之作。哪有名作是人月两团圆的。我如今还有什么可伤情的,自然写不出。”

亦真在旁嗔道:“诗你写不出来,唬人的话是信手拈来。”

攸宁道:“你就得瑟吧,不是你为了我阿姐要死要活……”

亦真一块石榴皮砸了过去,攸宁讪讪闭上了嘴,俞宸得意的忍笑。从身后婢女托盘里取过方才吩咐要的热茶,又放了两个蜜饯梅子和方才剥的石榴进去,递给了亦真。

攸宁捂脸道:“这个家里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刘娘子哈哈笑道:“一会儿刘娘子给煮羊肉汤,不给他们俩吃。”

刘娘子说着真端了火盆架了个汤锅,在厅里端了煮好的羊肉汤来继续在火上煨着。

亦真虽不大想吃,但她以前也是吃羊肉的,并没在意,俞宸虽不大爱吃,但也不是不能吃,刘娘子就先盛了一碗给了攸宁,谁知还没再盛,亦真一闻见攸宁碗里的味,突然反胃起来,马上捂着帕子走远几步干呕起来。

俞宸赶紧追过去,问:“怎么了?”

攸宁也担心,端着碗过去道:“阿姐你怎么了?”

亦真看他一眼扭头就吐在了角落盛剩茶水的盂里。刘娘子反应过来赶紧对攸宁道:“快拿走,怪我怪我,把这茬给忘了,看姐儿胃口好给疏忽了。”

攸宁拿着碗放回去道:“可阿姐是吃羊汤的呀。”

刘娘子赶紧吩咐人端下去,把亦真扶回来,亦真道:“不怪刘娘子,之前我也没觉得不对,倒是扰了你们兴致了。”

攸宁道:“这倒没什么,你没事吧。”

亦真摆摆手道:“没事,闻不见就好了。”

俞宸赶紧端了杯茶,可亦真现在嘴里放什么都想吐,还没下口就又反胃起来。

攸宁便道:“阿姐她都吐了你就别让她喝了。”

俞宸有些烦躁道:“你要是不喝羊肉汤她也不会吐。”

亦真不高兴道:“你若这么说,我平时还好好的自己吃羊肉汤也不会吐呢。”

俞宸摇头道:“好吧,怪我。”

亦真捂着帕子坐了回去,再看见攸宁都有些反胃,不过她自然不敢说出来,不然怕是能把攸宁气哭。

不过害口也是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如此,只是有轻重之分,亦真除了浓烈腥膻其他倒还好。

缓了一晌吃了些甜橘子好些,三人又一道下棋,还是亦真和攸宁两人一起看,俞宸自己下,饶是他们两个一伙,还又是悔棋又是偷子,纵如此下了半天也没赢两盘,倒把铜钱输了一大把,最后要吃饭了,两个人按着人家把人家赢来的抢来瓜分了。

俞宸假装生气,到了饭桌前还绷着脸,亦真去更衣,攸宁便逗他,踢他一脚:“至于吗?”

俞宸抬眼问他:“你要脸吗,你抢了别人钱问别人至不至于?”

攸宁拿着碗笑道:“哎,要不俞寺卿把我抓大理寺好好审一审?”

俞宸看了他一眼,轻笑道:“这倒不急,只是不知你和冯亦真哪个是主犯,哪个是从犯?”

攸宁道:“那自然冯亦真是主犯,都是冯亦真逼我的,你去拿她吧。”

俞宸看亦真进屋了,故意问他:“如你所说冯亦真是主犯,那我先抓了她去?”

攸宁还笑:“那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了。”

攸宁正得意,突然被人一巴掌按在碗里,俞宸笑的仰倒,攸宁回头气道:“阿姐你变了!”

亦真一巴掌拍在他脑门问他:“谁要抓我?”

攸宁指着俞宸:“他要抓你。”

俞宸又道:“你可都听见了,是他非说你是主犯,他是受你胁迫,让我去抓你。”

亦真坐在攸宁旁边笑道:“俞寺卿真是好手段,这反间计用的真顺手,只是我可不信你的话。”

攸宁又哈哈一笑,捏个果子递给亦真道:“姐姐还是你英明。”

亦真又瞪他道:“他不是好瓜你也不是好枣。”

作者有话要说:注:出自唐韩愈《题张十一旅舍三咏榴花》

☆、春和景明

三十的早晨亦真起的有些晚,裹着件翻毛的大衣裳来到前厅,见他们都还在做别的在等她吃饭,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过来看他们,原来俞宸在写春帖子。

亦真在旁笑道:“做官也不容易,就这些词翻过来倒过去,一个人写几十年,一群人写上百年,还不能重样,太难了。”

攸宁过来坐她旁边,看俞宸笑话,俞宸道:“攸宁的春景图奉上去了?”

攸宁笑道:“那是自然。皇后娘娘和小公主还赏了我两匣番邦进宫的酥糖呢,不过我出宫顺手给阿云送去了。”

亦真自然不会吃醋,看弟弟知道疼人她还觉得欣慰呢。俞宸和攸宁也知她心思,所以毫不避讳。

亦真看他道:“明年就不用阿姐陪你过年,攸宁也有人陪喽。”

攸宁笑道:“那不一样,阿云是阿云,阿姐是阿姐,在一起不是更热闹,阿云也会喜欢你的。”

亦真却忽想起去年还是俞宸来找她麻烦,生病又和她诉苦种种,当时心里气他,虽然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也仍对他冷言冷语,后来心里再想起,还是有几分心疼的。

俞宸把东西写好交给侍从,再有侍从送去给禁中内侍。他写完正要收笔墨,攸宁过来道:“哥且慢,顺手再把家里的帖子也写了,省的再摆一回了。”

俞宸逗他道:“使唤我写春帖,你给多少润笔。”

攸宁笑道:“你的字也不值钱嘛,一盘果子就能换一堆,一副春帖也就值这几个金桔吧。回头等我搬到新宅子哥还得给我写个匾题个字什么的,回头等我有了儿子看多了也考个状元什么的。”

俞宸看他摇摇头,但还是提笔写了,攸宁笑道:“不占你便宜,我还给你画了门神呢,郁垒神荼一对,一共画了三对,大门一对,你们的卧房一对,还有我的小外甥外甥女,特意把他的画的看起来既威严又可爱些。翰林画师亲自画的门神,天下独一份吧。”

亦真笑了笑,叫道:“写完了过来吃饭。”

俞宸收了笔擦了手,拿了张纸递给亦真,道:“这是只送你的,回屋贴在床前。”

亦真一看,只是抄了一遍桃夭,攸宁笑道:“你也是够敷衍的,哪怕无趣吧,都懒得自己想。”

俞宸对他得意道:“不用你懂,你阿姐懂就行。”

结果攸宁一看,他阿姐笑着收了起来,果然懂。

吃完饭攸宁闲不住,亲自去把桃符春帖贴挂起来,亦真也无事,跟着他院里院外的一起看着,又把素纱灯换上了暖和的琥珀色和蜜色纱灯,待天黑下来一点,整个院子暖意融融。

天黑下来刘娘子张罗了宴席就开始摆上了,亦真便让刘娘子回家去和家人团圆去了。

刘娘子一走,亦真心里有一点难过,他们三个确实相依为命很多年,可她还是时常想起母亲和姨母,若是她们在该有多好。

她一时伤感,趁着没人注意在墙角的石榴树前落了泪,俞宸看她站在那过去正要说过,却看她抬手好似在拭泪,便掏出帕子,一手搂住她一手按在她腮边,低头道:“别难过,看见你高兴她们才能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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