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指着柴堆,道“这个啊,我跟老头子俩砍些木柴烧做炭,白日里便拉去神木王都卖了,再买些衣料和对付的吃食。”
夜里寒将,他们却衣料单薄,屋子简陋,花汐槿心中一动,“家中可还有其他家人?”
“还有俩儿子。”老翁边烧火边说道。
“怎地不见人?”这年纪的老者不应该是颐养天年么?
老妪叹了口气,缓缓道“连年征战,连年征兵。大儿子十数年前被征去当兵,从此便没了消息,小儿子三年前也被拉去当了兵,已经三年未归家了。”说罢眼底便带了泪花。
花汐槿看着他俩老人,有些不忍,因为战争么?
一旁老翁看着柴火烧的劈啪作响,“这天气阴晴不定的,我又希望这天别下雨,柴木才更好烧些,又希望天多下雨,下了雨天冷,炭才好卖些。”
老妪擦了擦眼泪,道,“今晚就委屈你二人住在我俩儿子的房中了,有些破旧,你俩莫嫌弃啊。”
花汐槿和陆仁贾忙道:“不委屈”,“不嫌弃”,总比风餐露宿的好。
第51章 第 51 章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老翁便拉着昨夜烧的一车炭出了门。待花汐槿和陆仁贾醒来时,天已大亮,老妪热情地招呼他们喝了白米粥,便将他们送出了门。
临近中午时分他们才在驿站歇下,照常的二楼,照常的临窗而坐,陆仁贾在一旁絮絮叨叨,“终于到了,待事儿办完了,娘子便跟为夫回家,我们回家大婚。”
花汐槿翻了个白眼,支着下巴,望着窗外。
青华国都比寒昭王都还要繁华几分,街道上,到处都是茶楼和各式各样的小摊,青华百姓穿着不似寒昭清凉,大多喜欢在衣服的外面多套件外衫,花汐槿想,估计跟天气多变有关,外衫便于穿脱。
花汐槿看着看着,便看到昨晚收留他们的老翁,拉着牛车摸着肚子,坐在街道旁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寻思着带些吃食给他。
却见一个宫人打扮的太监骑着匹高头大马晃晃悠悠地停在老翁的牛车前,太监给了身旁杂役一个眼色,杂役便拿起了老翁车上的炭看了又看,复又朝着太监点头抱拳。
太监手中拿着文书捏着尖嗓子称是王上的旨意,欲收走炭。
老翁忙不迭跪下,朝着太监使劲磕头,“大人,不能拉走啊,这是小民要卖的。”
太监瞄了一眼老翁,将半匹白纱和一丈红绫往牛头一挂,便充当了炭的价钱了。
老翁一见,抱着太监的腿,老泪纵横,他家老伴还等着他换些吃食,这白纱这红绫,如何卖?
太监脸色一变,使劲往老翁身上一踹,尖着嗓子叫,“什么臭东西,也敢碰咱家。”
老翁哎哟一声,太监晦气地甩了又一脚,老翁抱着身子倒在街上,来往众人围得密密麻麻。
狗奴才狐假虎威,欺压百姓,花汐槿怒意直冲脑门儿,欲起身上前,陆仁贾按了按她的手,摇头,“娘子,这是别人的地盘,莫要生事,你惹不起。”
尖嗓子太监人也踹了,觉得出够了气,从袖中取了方香帕擦手,又擦了擦被老翁抱着的腿,似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将香帕嫌恶地一扔,然后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走了。
临走前捏着嗓子命令两个杂役:“拉到王宫去,少了一星半点儿,仔细你们的脑袋。”
两个杂役连声应是,忙不迭地将车从牛身上卸下,拉着一千多斤的炭车走了。
待人走远了,围观的人群散去,老翁想坐起,然而身体不听使唤,又躺了回去。
花汐槿略略沉思,看了眼对面的陆仁贾,“借我点钱。”
“娘子,你跟我客气啥呀,为夫的钱便是你的钱”说罢便笑嘻嘻地从袖中抖出了一块金锭子。
她拿了钱,又将方才准备的吃食捎上,静静地走到老翁面前,将他拉了起来。
“老爷爷。”她笑。
老翁捂着肚子擦着眼泪,“小姑娘,让你看笑话了。”
她摇了摇头,拿起了牛头头上的红绫,往腰上绕了几圈,“我正巧觉得一身白有些单调,想买条红绫系腰,老爷爷,卖给我成吗?”
“小姑娘,你喜欢拿了便是,这个我跟老婆子也用不了。”老翁开口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手钱一手货。”说罢笑着将吃得放在老翁身旁,然后将金锭子塞在他的手中便转身而去。
老翁拿着手里沉甸甸的金锭子,愣住了,“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姑娘。”抬眼时可哪还有什么人影。
老翁拿着金锭子,抱着吃食,老泪纵横。
花汐槿回来的时候,陆仁贾正笑眯眯地望着她,望得她毛骨悚然,拿着他的钱行善好像不太好,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
“你,看着我作甚。”她心虚地问道。
“我娘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陆仁贾笑容可掬,他夹了一根青菜到她碗里,“快来吃菜,饭菜都凉了。”
花汐槿狐疑地坐下,夹起青菜,吞入腹中,“已经冷了。”
陆仁贾望着她亲口吃下,眼睛眯成一条缝。
“娘子一身缟素,就像在守丧,为夫不喜欢,换上了红绫,好看地紧。”他咧着嘴,露出八颗白牙,笑出天真的酒窝。
花闻言,守丧?是啊,丧期未过,白纱红绫,情非得已。她摩挲着摸着腰上的红绫,这丈红绫将时时提醒她司徒羽的夙愿。
陆仁贾望着她又发起了呆,晶晶地丹凤眼挑起,若有所思……
第52章 久别重逢
神木下起了雨。
天色有些昏暗,大雨淅淅沥沥,目之所及,烟雨朦胧。
花汐槿梳着半簪,面覆白纱,仅露出一双琉璃杏眼,缟素发带迎风飘扬。她身着缟素长衫,腰间一尺红菱,上系一绣红字“金玉良缘”的锦囊绣袋,背负一张散发着古木香气的瑶琴,手执一柄木槿花纹的油纸伞。
中午明明天气还很晴朗,也热得慌,花汐槿出门便只着薄衫,现下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让人措不及防,她撑开油纸伞,摸了摸手臂,觉得有些冷。看着远处楼台烟雨,灯影幢幢,人来人往,觉得王都人士十分附庸风雅,旁的倒未见如此积极,这风月场所倒是风雨不误。也好,今夜便去打探打探,她加快了往红昭楼的步伐。
她转过一条厝巷,迎面依稀走过一人,紫衣墨发,腰系匕首,并未执伞,雨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似乎毫无感觉,一派遗世独立的道骨仙姿。
她墨瞳一缩,心跳骤然加速,心头满满的似乎有什么要溢出,捏紧伞柄,朝着来人喊“紫……”
“晔郎。”来人身后,柔声忽起。
对面的人顿了一顿,缓缓转过身,正背对着花汐槿。
花汐槿口中道了一半的呼唤生生被自己掐断,她静静得望着眼前背着她的,她朝也思暮也想的信仰。
柴绫一袭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外套一件云丝披风。她急匆匆地追上紫晔,笑容盈盈,素手抬高,将紫晔罩在伞下,语气柔情蜜蜜,“晔郎,方才你出门忘了带伞,父亲说过,要好好伺候你的,是绫儿疏忽了。”
男子望了眼柴绫,声音一贯冷清,“郡主费心了。”
“师妹的事,绫儿已办妥,这是您让锦衣卫带的信物。”说罢,她将那把在沙漠中用来行凶的胭脂呈给紫衣男子。
男子面容她瞧不见,只见他从容地接过胭脂,朝柴绫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共撑一伞,继续前行。
轰隆一声,雨势渐大。
她内心一阵苦涩,什么意思?
真的是他派她去截杀她?为何?真的是因为累赘么?
紫晔原是不声不响地离了谷,连招呼都不与她打一声,可见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何如,尽管她当时不愿信这个事实,如今见他好好的同柴绫走在一起,还这般亲近,她便是不信也不行了。
强迫是一切悲剧的根源,她断不会做那棒打鸳鸯的那个人,既然不能做他心尖上的人,那便做他的鞍前马,做他的前锋,做他背后默默无闻的付出者,那样便好。
想是这么想,她心中仍是难受得紧,算了算了,她想,如今这诡谲莫测的天下,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她晓得这条路不好走,于是她更需要好好的走。
至少,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不管他是真的要杀了她还是如何,她只想帮他,只想听从司徒羽的心意助紫晔一统,不至于过忘川的时候没脸见司徒羽,这是她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