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每每通关,便需要文谍,无文谍者便会被当做流民驱逐,毫无例外。幸而她身旁的陆仁贾,凭着他一纸文书,以夫妻的名义将她带入一座座陌生的城。
驿馆外面人来人往,卖菜的卖菜声洪亮,算命的摊子旁边挂了一面“神卜”字样的黄布旗,卖糖人儿的正手脚麻利地造着糖人儿……一派宁和的景象。花汐槿临窗而坐,支着下巴,思索着这城里的百姓,是庆幸能在烽火下安隅呢,还是早便厌倦为了五斗米重复这些日日夜夜呢?
此时的他们会不会去思考,下一秒,战火会否将这片宁静燃烧殆尽,而他们,也会否变成被阻在城外的流民。
她手指间轻敲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她记得那是什么时候,是了,飘满桃花的季节,她带一软剑,一匕首,便信誓旦旦地出了谷,妄想凭借自己无上的聪慧执剑走天涯。幻想过飞檐走壁直奔青华,取敌将首级,救下被俘虏的紫晔,幻想过或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劫富济贫,幻想过或能战场立功,一战成名,混得风生水起。
她有过各种幻想,有过各种妄想,她天不怕,地不怕,带着尽阅大好河山的心态,理所当然的认为所到之处皆是太平盛世。是以,当尘世的真相被揭开,阴谋阳谋,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民不聊生的一派现实令她措不及防。
她如同一张白纸,天真过了头,横冲直撞,出师不利,意外连连,这一切后果本该由她自己承担,可是他救了她,他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出谋划策,甚至为她,付出了生命。
哪有什么逆流而上,不过是司徒羽为她扬起航帆。
“娘子……”
苏苏绵绵的声音传来,花汐槿被唤回思绪,“我不是你娘子,有什么事,说。”
陆仁贾委屈巴巴地望着她,“我见娘子眼睛红红的,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闻言,花汐槿才惊觉自己情绪有些外露,有些尴尬,“是,你就是惹我了,整日唤我娘子,名声都没了。”
这厢少年愈发委屈,眼泪在框框里打转。看得花汐槿心里一颤一颤的,大男人这么容易哭,不知道还以为她欺负他。
正巧小二上了菜,花汐槿便夹了块鸡腿到他碗里,“别哭,吃。”
少年又乐呵呵地啃起了鸡腿。
见隔壁的那一桌大汉们几脸猥琐,正聊地火热,花汐槿佯装认真吃饭,耳朵却装在了隔壁。
“李某,过几日,就是红昭楼一年一度花魁大选了,你心中有人选了吗?”小一道。
“陈兄,你就莫埋汰我了,就算咱再怎么心仪谁,也断买不下花魁一夜啊,那位大人阔气着呢,无论花魁是谁,成为他囊中之物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小二道。
“那可不一定,不是说那位大人在大选后两天要迎娶寒昭公主了吗,兴许忙着娶正妃,不来呢……”小三道。
“苏某,你是在开玩笑吗,那位大人风流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怎么可能为了个和亲公主就断了弱水三千呢,再说了家花哪儿能有野花香呢。”小四道。
“说的也是,不过即使那位大人没买下花魁初夜,便是其他王公贵族也不会让我们有机会……”小三道。
“奶奶的,都没我们的份儿,怎么听着就那么不是滋味呢,老子也想尝尝花魁的鲜。”小五道。
“哈哈哈,老林,你就别肖想了。就你,兴许能靠做个打手小厮什么的见见红楼里的小姐们了。”小四道。
“可别说,现下红昭楼可处于修业筹备阶段,人手十分匮乏,到处在招收临时丫鬟小厮,听说待遇还挺不错的。老林,去试试呗。”小三道。
“嗝屁,老子需要靠做小厮见小姐们,呵,看你们几个崽子是皮痒痒了是吧。”小五说着要抡起拳头。
“不敢不敢。”小一二三四哈哈大笑。
那厢说的正欢,这厢脑子动的欢。红昭楼么,王公贵族么,那位太子么。
“陆仁贾,红昭楼在何处?”花夹了一块炸鸡腿,咬了一口。
陆仁贾停下筷子,“娘子姑娘家家,问那种地方作甚?”语气颇有不满。
“想见见世面呗。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红场子呢。”她扯了一口肉,唔,鸡腿没有她做的好吃,口味偏重了。
“红昭楼在青华国都神木,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陆仁贾答。
“那正好,我们去吧。”花汐槿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
“娘子,为夫可不可以说不?”陆仁贾商量。
“不可以。”花汐槿坚决。
陆仁贾脑袋耷拉下来,合着一袭茜红锦袍,活像受气的小媳妇儿。
花汐槿装作没看到。
第50章 山林深处有人家
两人吃罢退了房,便动身赶路,行至街市,只见陆仁贾突然驻足,不肯往前了。
“娘子娘子,快来,这儿有糖葫芦。”陆仁贾一上大街就被糖贩子吸引,一脸激动地拉着花汐槿,“老板,给我来两串。”
“得嘞。”糖人小贩一脸笑眯眯。
陆仁贾取过两串糖葫芦,丹凤眼眯成一道上弦月,他阔气地分了一串给花汐槿。花汐槿满头黑线地接过陆仁贾递来的一串糖葫芦,这厮不是说自己是商贾走南闯北么?怎地见个糖葫芦都像是新鲜玩意儿。
“你很喜欢吃糖葫芦?”她随口问。
“娘子,你又知道了哦,我小的时候,母亲每每带我出街市,便会给我买糖葫芦吃。”他说着说着眼神黯然,嘴角的笑容隐去。“我原以为母亲会一辈子给我买糖葫芦吃的,可她却抛下了我……”
是被母亲遗弃了么?她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同情。
“老板,再来一串。”花汐槿对着小贩说。
“好嘞。”小贩说完拿起一串糖葫芦递给了花汐槿。
花汐槿接过手,转头将他递给了陆仁贾,“给你的!”
陆仁贾看着手里的糖葫芦一愣,缓过神来眼睛又迷成了一条缝,“娘子真好。”
“我请客,你付钱”没办法,她无钱。
“……”
“快吃吧,吃完好上路。”
她看着他拿着两串糖葫芦,越发觉得他像个小孩。
陆仁贾听话,将糖葫芦往嘴里送,囫囵吞枣地吞下,完了竟因为太塞满了嘴,噎到了。
“咳咳咳”陆仁贾捂着嘴巴隐忍地咳着。
“吐出来,好受些。”花汐槿无奈,拍着他后背道。
陆仁贾咳了好几下后终于好受了许多,撇撇嘴回答道:“娘子给的,不舍得吐掉。”
看着他的委屈巴巴的模样,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娘子娘子,终于笑了诶。”他一脸欣喜。
花汐槿愣了一愣,这人真是……
因着之前陆仁贾拖拖拉拉耽搁了,两人在夜幕时分尚未赶到神木。
青华的夜里凉飕飕的,花望着茂密的丛林,估摸着得在树上宿一宿。
这厢陆仁贾却不依,委屈巴巴的说道,“娘子,夜黑风高,风餐露宿,我怕怕。”
“还不是你惹的祸。”花寻了棵大树,往上一跳,却见树上潮气很甚,料是此处不久前下了雨。她寻思着,忽见不远处有一缕黑烟,她对着司徒羽道:“我们去找个农家借住一宿吧。”
“娘子,这儿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人家啊。”陆仁贾噘着嘴道。
“跟我走吧,现在就出发。”说罢便朝着黑烟走去。
南山深处,果然有一户人家,陆仁贾眼睛晶晶地,似乎看到了曙光,开门的是一位耄耋老翁,只见他两鬓苍苍,衣衫单薄,脸上似是常年被碳烤的烟火色。
老翁开门便见眼前一男一女,男的一身茜红锦袍,女的一身缟素纱衣,背着古琴,二人貌若天人,气质出众,他愣愣的开头“你们是……”
“老爷爷,我叫陆仁贾,我娘子叫吴铭恃,我俩欲赶往神木,因耽搁了时辰,未能在天黑之时进城,想在此处借宿一晚,不知道是否打扰到你。”陆仁贾礼貌地开口。
老翁笑了笑,“年轻人,快进来,夜里风凉,你们别嫌弃屋舍简陋便好。”
说罢便让他们进了屋。
甫一进屋,便见一屋子木柴,一老妪正烧着柴火,见着他们,忙起身给他们倒了杯水,语气热络,“年轻人,快些进来歇息,喝口水。”
花汐槿接过水,问道“阿婆,您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