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司徒羽,花汐槿心又蓦得一紧,她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抖,深深吸了一口气,迈着她自认为的稳当步伐,朝着迎面而来的壁偶佳人走去。
紫晔与她擦肩而过时,状似无意地跟她对视了一眼,而后,他的白靴绕过了花汐槿,不紧不慢,往前走了几步。
花汐槿松了一口气,顿时加快步伐,逃也似的逃离了那条巷子。
他是她不得不步履匆匆的擦肩而过……
她的心跳的很快,脸上有些热,嘴里有些发苦,她见到一方凉亭,她收了油纸伞,她小心翼翼地解下瑶琴,她躲在下雨的屋檐下,抱着瑶琴,望着神木烟雨出神。
她想过与他重逢的万般场景,她拟过种种打招呼方式,最终,只是以沉默,只是擦肩而过,只是,路人。
她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可是她却没能与他相认,她多想,飞奔至他怀中,跟他诉说她的经历,她的思念,她多想,跟他回家。
可她知道,一出谷,便是充满了未知的尘世,所有的一切都得重新认识,这尘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她断不能再任性,断不能再害了他。她需得好好地思量一番。
司徒羽说过,紫晔新王登基,朝中无势力,紫栩被青华囚禁,内忧外患,自顾不暇,身不由己。
柴绫说过,隔音谷众人会成为他的软肋,她会成为他的负担他的累赘。
柴绫父亲是丞相,他需要她的扶持,所以她现在可以在他身边。她是累赘,所以她现在不可以出现在他身边。
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而她每做一事,与他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捂着烫手的胸口,那儿有司徒羽托她带给他的信物。
她的思绪乱如麻。
“娘子?”头顶有声音传来。
花汐槿抬起双眸,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一袭红衣,风尘仆仆的陆仁贾,转而看着亭外的朦胧的景色。
“娘子,你怎地在此,不是让你好好在客栈等我吗?”陆仁贾一回客栈,见不到人,便出来寻她,好不容易寻到她,却见她双眼放空,鼻子通红。
“娘子怎么了,怎么鼻子红红的,发生什么事情了,跟为夫说说啊。”陆仁贾脱下披风,披在她身上,却见她如同失了魂魄,不言不语。
“娘子。”他有些心疼。
“陪我喝酒。”花汐槿开口。
“啥?”陆仁贾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我想喝酒。”她语调平平,又开口。
他望着她,良久,笑道,“神木乌江船坊是出了名的,好酒好景,娘子别不理我便好,走,为夫这便带你去。”说罢便要动身。
她却纹丝不动。
他转头见人仍旧坐在那儿,“娘子?”
“我,腿麻了,站不起来。”她开口。
他捶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还以为娘子还在装深沉。”
她瞪了他一眼。
笑容戛然而止,他朝她伸出了双手。
她望着他青葱的手指,犹豫。
“娘子不喜欢拉着吗?”他看了她一眼,“我晓得了,娘子喜欢抱着。”他笑容灿烂,作势欲上前抱她。
她立马将手放到他手中。
他拉着她,朝前走。
掌心的温度,不冷不热,手掌细腻温润,皮肤白皙,全然不似走南闯北的商贾,她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究竟是谁?
算了,总有她知道的时候,人间琐事太俗气,不如结伴喝酒去。
她大概是那个幸运的人,因为她的疑惑,不久便水落石出。
第53章 路人甲身份?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
待得二人来到船坊时,早已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陆仁贾订下了船坊上所剩的最后一间阁楼,便在船坊小二的带领下同花汐槿来到了阁楼。
进了阁楼,小二礼貌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作礼离去,花汐槿关门,甫一转身便看到陆仁贾麻溜地褪下外衣,一块碧绿玉佩突兀地晃荡在他胸口,晃地花汐槿直直发愣。
记忆中某一庭院内,男童嚷嚷着要拿女童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碧绿色的玉佩去玩,女童不依,两人争执着在庭院内到处追逐。女童跑着跑着躲到她阿娘身后,她娘亲笑着拦下了男童,并答应男童过几天会送他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男童方才罢休……
娘子,你一直看着为夫的胸口,莫不是被我的身子吸引了?”陆仁贾瞧花汐槿直直得盯着自己的胸口看,不禁调侃道。
“你,去到画屏后面换!”花汐槿被陆仁贾这么一说,从思绪中恍过神来,有些恼意,一边喊着一边拿着小二已经准备好的衣服走往另一个画屏后换衣服去了。
陆仁贾被花汐槿这么一嚷嚷,一边走往画屏一边嘀咕道:“刚才还看了发神,现在看完了就发脾气,女子真真莫名其妙。”
……
二人听雨船坞上,红烛照船帐。船外江阔隐山色,风渐淅淅,雨渐纤纤。
临窗而坐,花汐槿支着下巴,举着酒坛,懒懒地望着窗外夜雨朦胧的景色,陆仁贾坐在她对面,执着酒杯,望着杯中酒色。
“你知晓我的愿望么?”花汐槿望着船外烟雨笼罩,月亮被黑纱遮住的夜色,似是自言自语。
“哦?娘子还有那种东西,我倒是愿闻其详。”陆仁贾抬眼,饶有兴味地瞧着她。
“作个闲人,一双人,一坛酒,一江湖。”
“那还不容易,莫说一坛,十坛都成。”
花汐槿摇了摇头,“天未定,民未安,亡人夙愿未成,谈何容易。”她饮了一口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我明知自己不可妄想,却还总想着意气用事。”
“那便不要想。”她不对头的情绪已经蔓延到他的心上了,陆仁贾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几杯浊酒下肚,花汐槿竟开始举酒畅谈起来,酒坛举至陆仁贾跟前,高声道:“来来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她甩了甩脑袋,崭颜而笑。一排皓齿在烛光下,衬地酡颜越发惊艳动人。
陆仁贾心中一动,“你倒是个豪放派。”见她举着酒坛,也不扭捏,当下便将酒杯换作酒坛,双坛相碰,撞出沉闷的咚咚响,这响声倒是寻常,寻常地在他心中回荡了整个余生。
花汐槿抬头饮尽坛中酒,将酒坛重重得放在桌上,道:“婉约派太矫情了,唔,我不喜欢。”
“哈哈哈,我的娘子真性情,来来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陆仁贾嘴角噙着笑容,边说着边给花汐槿递了一坛酒。
花汐槿又灌一口酒,肆意笑道: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
“人生有酒须当醉,你去管他何时归。”陆仁贾望着醉眼蒙蒙却满面愁容的她,有些不痛快。
酒过三巡,语调忽变。
“两个黄鹂鸣翠柳,我的情郎何处有?”
“一寸光阴一寸金,三寸光阴,一个鑫。”
“醉眼开。睡眼开。疏影横斜安在哉?”
“君子成人之美,贱人夺人所爱。”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的早。”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什么要加个愿呢?因为天下有情人一般难成眷属。”
此时花汐槿的一番酒后高谈阔论,让陆仁贾推翻了之前对她的看法,这厮怎么有两副面孔,一个正经,一个疯癫,不过,都很可爱。
花汐槿又饮尽一坛,而后笑着笑着便哭了,哭着哭着便趴在桌上,她闭着眼睛,任泪无声流淌,假装睡着,便好。
望着她疯疯癫癫,哭哭笑笑,胡言乱语,陆仁贾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拿了件毛麾披在她的身上,他望着她的睡颜,目光带着他察觉不到的温柔。
忽而风起,廊上立了一个人影
“阁主好雅兴,杯酒作乐,美人在侧”来人邪婺道。
陆仁贾笑着回道:“见笑见笑,本座不若也寻几个美人给寒昭太子作伴。”
来人正是寒昭太子寒睿,只见他脸色微变,嫌恶地挥挥手。他好男风,众所周知,陆仁贾这厮是故意调侃他。
望着他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庞,寒睿突然笑得邪婺,“若是阁主作陪的话,倒是不错。”
陆仁贾笑的越发灿烂,“只怕殿下无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