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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外傅,我和韶灼在府里走着,风一阵一阵的,竟慢慢大了起来。
我想起来夜里隐约瞧见的毛月亮,“俗语说‘月晕午时风’,此话不假,咱们快些走罢。”。韶灼点点头,替我理了理翻领,一同快步向苑里走去。
“快去都把窗关一关,仔细有枯叶碎屑落进来。”顷一进苑,赵嬷嬷组织了些小丫头正往各室内安排。
“小姐!”鸣翠正往里搬着一些栽花的兽纹瓷盆,瞧了我和韶灼进来便也顾不得,把它们往堂里一放便奔了过来。
小丫鬟们和赵嬷嬷停了手上的活计,侧站成一排低了身子,“小姐”。
“今日晌午可怪得很,怎生风这般大。”鸣翠搓了搓我的手,我瞧着比我高的两人各站了一侧,倒像两个护法似的,不由得笑了起来。
鸣翠又睁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瞧着我,我推了她进门,韶灼早已倒好了茶水。
两个人不由得又开始笑着推搡,韶灼走过来拿开了我俩,竟也无奈的笑了,“别闹了,已到午时,小姐得去夫人那边食晌午了。”。
我一拍脑袋,竟忘了这回事。“咱们快走罢。”。
鸣翠去房里取了褂子来让我披上,遂一前一后的就去了沉蕴堂。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出乎意料的多,也有一些小提示喔(/≧ω\)
☆、谈心(3)
母亲早早的便在那方乌木雕花板足案前坐下,两边淡粉的帱帐被卷起,据霜和奚闻各在帱帐一侧候着,独独母亲一人望着桌面儿发呆。
今日母亲未施粉黛,远远侧望去竟似带着几分憔悴。她瞧见我来了,面上笑了笑,又不见了愁容,“炤儿,过来坐。”我忽地想起昨夜的梦来,心跟着紧了紧,小跑着过去。
母亲瞧了瞧身后,对着外间的几个小丫鬟,“这个点儿也该放饭了,你们食过也去稍歇会儿罢。”几人毕恭毕敬的答了“是”,便退了出去。我望了望鸣翠和韶华,两人对瞧着一眼也下去了。
母亲点点头,又转过来摸摸我的鬓发,“炤儿今日可识字了?”目光甚是慈爱。
我一一答过,“外傅先教了算术,后又带我了解了地方志。阿娘,我朝疆土真真是大,竟有好些地方炤儿闻所未闻呢。”母亲听我念叨着,又在瓷碗里替我舀好了汤饼,“炤儿现在还小,等再稍大些,便可多去些地方。”
“娘,扬州是个甚么样的地方?”我顺着碗沿喝了一口汤,倏尔就想起了母亲的祖籍,低低地开口。
“你两岁生辰时去过,竟忘了吗?”我似是摇头又像是在点头,母亲被我逗笑了。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像是爹爹还有大哥都跟着一齐去的,大哥还扛了我在肩头去看那栖灵寺门前的把戏,但却又记不真切了。
“不到半余月便是上巳节,正想修书一封告知你外祖母,不若这次就回一趟扬州罢。”。我瞧母亲用银勺儿在碗里一圈圈的画着花儿,她却是不觉,怅然若失般。
我自出生起就没见过外祖父,爹爹曾悄悄告诉我,说是外祖父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要我少在母亲面前提及,怕引了母亲的伤心来。后我大些,才知去很远的地方是殡天之意。
我默默舀了汤往嘴巴里送,自知言语失误,却不知该不该开解母亲,若是开解,又该如何。
“阿娘,今日讲师夸我了。他说我要是再多练些时日便可为大用。”我笑眯眯的盯了她看,果不其然,母亲亦笑着转过头来刮了刮我的鼻子,“果真我们炤儿进步了。”
“那娘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说我只顾顽乐了,我也是有胸襟和抱负的。”我嘟囔着。母亲拿了勺的手一顿,问了我一个不相干的话来,“日前我见炤儿似是不喜食那酪樱桃,对吗?”
我点点头却又不解其意,只好说出自己的想法,“樱桃本是好的,可这个时令的樱桃还没完全长开来,虽为难得,味道却差了些。”
母亲宽慰的笑了笑,“人就好比那樱桃,若是开早了,固然难得,可焉知不会被人摘了去?味道并不大可口不说,若是因此而错过了最佳生长的时节,才是最为可怜可泣的。”
这些话我长大后便一直记着,顷一忆起便能回想到母亲温厚的掌心与慈爱的目光来。
我深谙于心,自觉颇有些自告奋勇的架势,“孩儿定不做那早开的樱桃。”
母亲柔柔地点了点头,眉眼也舒展开来,顷便与我共食了汤饼。
我用巾子擦了擦口,语气微弱了弱,“娘,昨日夜里的事孩儿定不再犯,炤儿知道娘是担心我的身子,又不愿我与旁人走的太近,女儿日后会注意的。”
母亲放下碗筷,细盯着我的眼睛,“炤儿,你小小年纪心里便藏了事,也能猜出六七分娘的心思,为娘很欣慰,可也很难受。和你一般大小的孩子如若生活在平常百姓家,就该是无忧无虑的。”
“只要娘以后做了酒不忘炤儿一口,炤儿定是比吃了蜜还欢喜。”我笑着去抱了母亲的颈项,她也任我抱着,笑着道,“可真是个小馋猫。”
食过晌午便得了母亲的特许,换下了衣裳叫上鸣翠,与我一道去贺府。韶灼被赵嬷嬷叫去,说是要一齐去采购些苑里常备的物什。
市坊里热闹非凡,沿路竟见了不少带着毡帽的蓝眼睛,还有断断续续的驼铃声。小摊上胡饼的香气一阵一阵的,酒家的望子在微风中飘着。
“你闻,这是甚么酒的香气,怎么如此香醇?”我戳了戳旁的鸣翠,却见她早已转向另一旁去瞅那小车上挂着的各式香囊。
我又向上垫了垫脚细细去嗅,倒是有几分像望春楼的琥珀春。以前听大哥说那是从岭南一带传来的制法,用了荔枝花制成的荔枝烧酒,成品呈琥珀色,好看极了。
还有什么酒呢?我又猛吸了一口气,只觉各种酒味儿都往里钻,满街都是这般的沁人。
我下意识的往旁里一瞧,前方果真就有几处酒家。望春楼在另一端斜对了开来,二楼的支摘窗大开着,里边有拿着酒壶行酒令的,有携了杯盏在窗口瞧了的,还有店小二来回穿梭的影子。
就那么一望,似有一双眼睛向这边瞧了看一般,再望去又不见,不觉身上颤了颤,拉了鸣翠便走。
我想着后面有阿福跟着,他的身手向来不错,也就暗自松了一口气。
今日贺府难得的清净,竟不见浮杉那小丫头打闹的身影。一个门童领了我和鸣翠进去。眼见着到了熙苑,遂去回了丫鬟。
不多时里面出来了一个丫头,大约和鸣翠差不多高,甚是带着点脸色的对着门童,“小姐午睡呢,吵甚么吵?”
我一听这声音再一细看,可不就是浮杉身边的鸢儿。她也正转了面过来,面上又笑了开来,“原来是薛姑娘,失礼失礼,今日过来应提前打个招呼的。”
我吐了吐舌头,“要是提前打了招呼可就瞧不见这么利害的鸢儿了。”说罢便嘻嘻的笑了,旁的鸣翠也捂了嘴。鸢儿面上一红,“那快请进罢。”
我摆了摆手,轻轻凑了过去,放低了声音,“不必了,且让浮杉小妹先睡着。我去瞧瞧贺齐朗,他在府上吗?”
鸢儿对于我对贺齐朗直呼其名这件事也早已不奇怪,“在呢。今日清河公主来了府上,现下二公子正陪着公主殿下在马场玩呢。”
清河公主?就是那个传闻中有脾气又跋扈的皇帝幺女?我心下正如此想着,忍不住已经摇了摇头,这话可不敢明面儿上说出来,着实有伤大雅了。
“小姐,那咱们现在是要去马场吗?”鸣翠在一旁探了身子过来伏在我耳边道,“当然啦,我们去瞧瞧他们在玩甚么好玩的。”,我转了去对鸢儿说,“待会儿浮杉醒了记得派人来唤我。”鸢儿随声应下,我便和鸣翠一道走了。
确实也不怪我平日里和皇室中的小王爷小公主们不走动,父兄远在边疆,家里也没个常在朝堂上的人。母亲素爱清净,家中常年无多少座上宾。倒是母亲落得清闲自在,没事儿在家打理打理内务,甚或去毅武堂瞧瞧,再来便是检察我的课业,闲下就悠哉悠哉酿酿小酒。
这般想着边到了马场边,贺家马场丝毫不比将军府的小。周围用了瓦砾砌成了墙与前院隔着,倒觉得规矩方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