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真是怪事,“小女儿心事”何时也落到了我头上。我实在也是不懂这些,都是浮杉那小鬼头平日里和我顽笑作乐,一通胡说。
目送着李瑾阙从东侧小门出去,我便急匆匆的转身往炤苑里跑。已过了定昏,四下无人,实在是害怕得紧,又不知鸣翠有没有留门,脚下只得加快了步子。
前面明晃晃的,隐隐约约瞧去是灯笼的轮廓,“小姐,是你吗?”韶灼的声音略有些发涩,估摸着也是骇怕的。三步并作两步,我提起裙身向她跑过去,“韶灼,我在这儿呢。”。
“小姐你可算回苑了,半炷香前据霜来过了,眼见你没在。我捏了个由头说你和李家大公子小聚片刻,谁知据霜去禀了夫人,说是只要小姐不回苑,苑里的丫鬟小厮嬷嬷们都不许睡。”她一边提着灯笼,又来携了我的手腕,脚下像是踩着风儿似的。
“啊,这下可惹大发了,母亲生起气来可是旁人勿扰的架势。”我的步子也开始急匆匆的,和她一阵小跑。
回到炤苑时,内堂灯火通明,顷一进门就见着四周高盏上的蜡烛噗噗的燃,鸣翠盯着撇脚案上的油灯直发愣。据霜坐在屏前的月牙凳上,旁的丫鬟嬷嬷们立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出。
“小姐回来了!”鸣翠远地一瞧见我便又惊又喜,跑到门前拉了我来。
据霜从月牙凳上起身,似是松了口气,过来俯身拉了我的手,“眼见亥时小姐还未归,可把我们这些奴才们急坏了。以后可莫要再这样,奴才们的胆子可是经不起吓的。”说罢便微微笑了笑。我乖巧的点了点头,大病初愈,我深知这次有些过分,怕是母亲也是恼的。
“奴婢这就去回了夫人。夫人知小姐平素睡前总喊饿,特意让奴才备了小食送过来。还说屋顶冷,以后随意去不得,如若是想馋口酒喝,把人约了在堂内饮了便是。夜里风凉,夫人托奴婢带来的衫子也齐摆在了榻上。伤了风寒未痊愈,小姐得仔细着。”据霜伏了伏身子,低头走了出去。这是我平素见她话最多的一次,生生地发了楞。
平日里母亲不常管我的日常,小事儿也只让据霜喊了我去。我原以为她忙,是不甚在意这些的。没成想她竟知道我素日里的习性,就连我的小心思也是能猜中的。心下酸了一酸,眼睛干干的直泛疼。
一旁的嬷嬷小丫鬟们整齐的立着,有几个已经开始眯起了眼睛打晃。“人定早已过,都快洗洗下去歇着。”韶灼将人支了出去,扶了我去床榻上,细细擦了脸。
“曲足案面上放了些前几日刚进的天竺薄荷,你去拿了来点上。”我虚闭了眼睛斜靠在塌边,一个小丫鬟应声去寻了。
鸣翠还想再说,韶灼摇了摇头,“小姐今日累了,快早些休息罢。”。我将被面翻开了在榻上,一件件脱了衣服,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劲儿。
鸣翠也不再言语,放下帱帐,又细细系下了香袋,紧了紧被角便走远了。迷迷糊糊间,我也去会了周公。
☆、惊梦(2)
睡梦中忽觉喉口干的紧,我睁眼瞧了瞧,卧房里竟一片漆黑,又过了一瞬才让眼睛适应起这黑暗来。
毛月亮淡淡的晕透过窗棂斜照进来正正打在屏风上,旁的一束在方凳上折了又滑至地面,几道浅浅深深的线忽明忽暗的交织着。
原来也并不全无光亮,旁侧的油灯还燃着。
我从侧塌取了罗衫轻裹着起身,想着下床去寻口水喝,喉间愈发干痒的难受。
许是嘁蹴声惊醒了韶灼,她两侧长发散披着便进了内室,“小姐,你怎么...”。她睡意惺忪,正捂着嘴打了呵欠靠在门边。
“我起身倒点茶水润润,现在几更天了?”“刚打四更,小姐快去再睡会儿。”,我见她身上穿的竟比我还薄,“更深露重的,韶灼姐姐仔细着身子,快回去歇下,我这也就去睡了。”
放下瓷杯,冰冰凉的茶水也顺了下去,我顿觉喉间舒畅了不少。
她也不去争什么话柄不话柄的,只由我“姐姐”的叫去,道了声“好”便揉揉眼去了外间。
我发觉今晚兴致实在是大得很,先是与李瑾阙侃闲,和他共享了我与鸣翠、韶灼的小天地。而后又晚回了苑,此时心里还盘算着明日如何与阿娘赔罪。现下四更天竟还生出调笑韶灼的心思,实在是怪哉。
若是大哥在旁,定又要像以前一般刮了鼻子道,“我们阿炤真是个小夜猫子。”。
又想起以前兄长还未束发之时,我没少与他在府中打闹。待到他功课不忙,卯时领了我去城墙上看日出,日沉时骑了他的脖子去逛长安城的市集,戌时正正好还能赶上望春楼闭门,他再私夹带两瓶石冻春回府,顺巧买了和果子缝补了我的嘴。
就这么躺在榻上想着,恍恍惚惚又睡了过去。“快来人啊...走水了...快...”声音从前院传来,忽远忽近的又听不真切。
刹时我睁开了眼,发觉自己正在大火之中,周围是浓浓的呛鼻的烟味,我捂了鼻子朝前跑,门却怎么推都推不开。
“韶灼!鸣翠!快来啊!”我拼了命的呼喊,可门外的小丫鬟们似是不觉,在门口经过时跑的跑喊的喊,谁也没有理会我。
韶灼不在,鸣翠也不在,屋子里除了火的噗啦声外,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怕极了,用手不停的扒门,又把内堂的圆腿板凳搬来使劲儿的砸。好累...只感觉呼吸愈来愈微弱,意识也逐渐涣散起来,却知手上一刻也停不得。
“嗙”一声响,门终于被砸开了。
“炤儿!”远远地我听到有人在唤我,扭过头一看是母亲。她正从火光中往过来跑,发丝凌乱,襦裙上是一道一道的碳色。
“阿娘。”我的泪一瞬就下来了,又是骇怕又是委屈,踏出门就朝她跑去。屋檐下母亲朝我张开了双臂,“炤儿!到这里来,别怕。”。
屋梁上一根木头不知何时已发出“咯吱”响,端对着母亲站的位置,“咣”的一声,砸了下去。
“阿娘!!”我尖叫着,周围是一层接着一层的灼浪隔开了我们,明黄的,又赤红的。
“小姐...小姐...醒醒...小姐。”谁在唤我?我猛地一坐起来,正对着一双哭红了的眼。
“小姐你醒了!”韶灼使劲儿的摇着我的胳膊,又是惊又是喜,竟泪珠鼻涕一齐出来了。
我瞪大了眼睛环顾着四周,一下下地喘着气。“母亲呢?”我拉过韶灼的手,她竟没缓过神,休要扑倒在床榻上。
鸣翠去打了温水装在青瓷碗里让我小口吮着,亦是眼眶微红,“小姐梦魇,我和韶灼怎么叫都叫不醒,骇极。我们差一点儿就去唤夫人了。”
韶灼将我的背一下下抚着,我细一望去,这才发觉屋子里一片光亮,微有些晃眼。
“小姐刚刚又是火又是娘的喊着,着实吓坏了我和鸣翠。布裯不知何时也被掀开在一旁,万幸没着凉。”,韶灼正说着,手又往我额头上贴了片刻,又像是不放心般的将被子往我的寝衣上紧紧地裹了又裹。
“小姐若是怕,奴婢就在这儿陪小姐说会儿话。”
“我没事,你和鸣翠快把泪珠子擦擦。”我微皱了皱眉,从旁的襦裙里抽出一方白罗帕子在她颊前细细捋着,又让鸣翠去取了柜里崭新的去。
“现在几更天了?”,我瞅了瞅外间。“未及五更呢。”,鸣翠将瓷碗收拾了,在一旁拿布子擦着手道。
“这个梦着实是骇人。”我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起来。“小姐说什么?”韶灼有些紧张,往回来伏了伏。
我不可置否,微提了嘴角,“快去睡罢,明早还有早课的。”。
鸣翠拉了韶灼一齐走出内间,轻轻关上房门。我一摸眼角,竟有些冰凉的泪珠子渍在眼角,额头上也生出些许细密的汗来。
我强忍着自己不再去想,辗转着,迷迷糊糊间又睡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炤炤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持续日更~大家多多支持哦
☆、嬉闹(1)
“好个晴天儿啊。”我打开窗子伸了伸懒腰,窗外蒙蒙亮,空气中流动着绿草伴着泥土的清新。
“小姐怎得今日起的如此早?可是天还未大亮呢。”鸣翠绕过屏风徐徐走来,面上笑吟吟的。
今日她着了一身浅绿的齐腰襦裙,倒很是衬她的名字,头发只随意绾了一个简单的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