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微顿,“其二,要有见地的小门生,把经义读活,方为读书真谛。其三,要自如冷静的小门生,上次的课业检查虽说是见过官家,可监生宴是要与官家对答的,说句不入耳,就算是照着经义上的背,你们也得要不慌不忙,更何况若是让你们谈谈自己的见解,到时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应对。”。
方才闹腾的那些人泄了气般,一个个低垂着头。一语未毕,“还有那些黄金,老夫会让博士们换成书册一一分发给你们,还望你们认真研习才是。”。
一阵哀嚎,真是狡猾!
“噢还有...”崔祭酒驻足,“老夫昨日得到官家的旨意,宫中一切从简忌奢,从今年起,中秋监生宴四年一举。”。
也就是说,下次的监生宴要等到三年之后!那些期待着明年赴宴的门生一个个呆愣着...又是一记闷雷。
“老狐狸!不早告诉我们!”
“我错了...千错万错...早知便好好准备!”
“早知?我看呐,去掉的就是你这种惫懒的人。”
喧嚷间,崔祭酒早已远走。日头正出来,又是个放晴的天,远处,沈清河正冲我招手。
☆、中秋监生宴(2)
夜色微凉,瞭望阁四周微风习习,卷的枝叶簌簌作响。
这次没有春阑珊作陪,我闭起眼睛听了听,那晚的尺八声亦不在。远处市井灯火明灭,人潮一波接着一波,逐渐回归静谧。
脚尖轻点,我从阁楼上飞身下去,略阔的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响。
瞭望阁远没有一旁的阁楼高,可我纵身时还是不稳。回忆起之前李瑾阙的身形,练了大半年,到底甚么时候也能达到那种境界呢?
“扑簌”一声,我忙转头去瞧,黑暗当中一道银光而过,转眼已到了我身前。
银白面具在月光下闪着光,一双如墨的双眸直望着我,胳膊被轻带起,转身便带着我上了那座屋顶。
阿福见我在屋顶站稳,便在我眼前跃身一跳。他身子轻飘飘的,仿若是黑夜里的一片云,最后在廊庑下落定。
此时天色尚晚,丫鬟仆从都被遣走,是个极清净的时候。阿福转过身子来,伸出手来作势要接着我。
我一愣,“你要陪我练轻功?”。手一顿,他的眸子在夜色中亮亮的,随即点了点头。
我搓了搓衣摆,大声道,“可是...我练轻功很笨的。”。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喉咙。
他极重的摇头,仿佛我说了甚么很不满的话。
空气中栀子的幽香浮动,只要细瞧,便见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在屋顶与廊庑间来回。
中秋前的几天户户都在忙着备月团,酥皮的,或是香糯软口的。市巷口推着的小车中摆满了各色手工团子,拿油皮纸一卷便是道方便的美味。
我在炤苑后的小园子里打着秋千,正数着父兄回来的时日。不远的回廊上延至园子一角,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我转眸,浮杉正提着衣角跑来,两只小辫在颈侧跳动着,开口道,“炤炤阿姊,浮杉来贺你啦!”。
我走近扶着她,对她的到来又惊又喜,“浮杉,来提前与我过团圆节么?”。
韶灼从回廊过来,提着食盒开了口,“二位小姐坐下说,先吃点茶点。”。回香坊的红豆月团,需得晨起便等着,再配上一壶方山露芽,是为一绝。
浮杉拍拍手,“好呀,提前过上了团圆节,此时只差一轮玉盘。”,又转念,“不过阿姊,你知晓自己在监生宴的榜上么?方才务本坊那边来府上说哥哥选中了,正巧我也见到了你的名字呢,所以忙跑来告诉你。”。
她咬下一口团子,嘴里一阵含糊。韶灼捂着嘴道,“这可真是可贺,估计人已经在路上了,我让他们去府门前等着。”。
脑子里还在回忆着前几日比试的场景,如今想来倒像是梦。崔祭酒不比武,不考背,只让用纸笔回答,“边境多事,可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
另外一道更为有趣,“月前颍州有乱,战后告捷却损失不小,士气不振。如要重振军威,首先如何恢复士气?”。
我想起自己的涂鸦,扶额不忍再想。第一道倒罢,可这第二道着实是有些为难。重振军威?等父亲回来必得请教一二。
不知瑾阙兄长在榜上么?他会和自己的题目一样么?若是一般无二,他该怎样去答呢?
而后又有些担心起王陵之来,这次的题目虽不设限可毕竟也沾些兵法,但愿她也能答好才是。
浮杉似是知道我在想甚么,擦了擦嘴道,“李家大哥也在的,还有那日我们摘槐花的那家府上的小姐...是了,阿姊说叫陵之,我也见着她的名字了。”。
我心中一喜,如此正好。待会儿便去找瑾阙大哥那儿走一趟,叫上贺齐朗与王陵之,一个小小计谋正在心中冒出芽来。
李府很大,这种大不是空间上多么宏伟,而是格局布置上显得有些旷然。进府的两边便是稀疏高大的竹林,左侧立着一座木制黛瓦顶的四檐尖角亭,林间偶尔溪水声穿流而过,别添几分幽静。
这副情景倒让我想到了扬州的二十四桥的舟,曲水流觞处的兰。
尽管离上次与母亲一同来李府拜会已有许久,可是府中的路并不难找,甚至一眼望去就明白庭院的大致位置。
王陵之拉着我的手,“卫尉少卿府果真与平常府上不同,连风闻着都别有一番滋味。”,说罢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戳了戳她,“你细嗅,是花香。”,她咋了咂嘴瞥向我,“别打岔,我好不容易才有的雅兴!”。
“那东西拿好了么?”我轻推了她一下,却见她拍着胸脯,“放心,装好了。”。她在袖口摸索着,露出乌黑的一角来,“令”的半截在日头下有些扎眼。
从春袍到夏衫隔着暑天,处暑的日子难熬,任是穿的再薄走了这一路也有些汗津津的。既盼着是个晴日,又希望像是前段时日那样不冷不热的天儿。
王陵之在旁把团扇摇个不停,转眼便到了屋门外,贺齐朗正执子望着眼下的棋盘。李瑾阙率先起身,在碧玉盏内盛了绿豆汤请我们坐下。
冰鉴的孔中透出丝丝凉气,王陵之倒是不客气,去取了些冰镇果子来,我递过盘子。“既然人都齐了,咱们先说正事。”贺齐朗起身,俯手在桌沿上。
李瑾阙坐下,似有些凝重,“方才齐朗已经把事情的大致告诉了我,可否让我看看那牌子?”。王陵之立马擦擦手,从袖间递出,“就是这块”。
我不免紧张,怕他再说出些“莫要再管无关之事”的话来。已在心中想好些说辞,谁知他只是轻吟一声,便开了口,“既然事情到了头上,就探个一二。”。
我有些惊讶,王陵之也本没报太大的期望,此时和我对望一眼,有些不可置信。“大哥可有甚么计划么?”贺齐朗转身坐下。
过了一会儿,平静的声音响起,“此事不可贸然,既是推测便只可验证,不能生报复之心,此人也绝不是我们可是对付的。”。
果然是四人中年龄稍长者,说起话来也颇有水平分量,自有一番做派。大家都觉得所言不假,纷声答对。
按我们的商议,此次计划需得让事情发生的自然而然,同时还要天时地利。不能选人少的地方,以免落人口实,人多的地方虽会引人耳目,可若计划的好也能遮人耳目。
“无论是谁的人,最后丢了这块令牌,一来一去若是再补,必定会自己弄出些声响。就不信,找不到幕后之人。”贺齐朗盘着手,悠然道。
“我倒想到一个眼前的机会。”声音一出,都朝我这边望来,我顿感不大自然,含了冰果子开口,“中秋监生宴。只是,不要打草惊蛇。”。
语声一收,两人呆呆地瞅着我。李瑾阙目光一滞,思忖半晌,“嗯”。
咬破外层的薄冰,口中沁出果肉的微酸,我禁不住一嘶。贺齐朗饮下一口,“无论怎样,我都配合扬...你们。”,我知道他要说甚么,会心一笑。
一个四人小计划就这样开始密谋,年少时以为的并肩作“战”。殊不知背后是大风大浪还是暗潮汹涌。
作者有话要说:宫内中秋宴要来喽~
☆、中秋监生宴(3)
中秋节这一日的卯时刚过,太常寺的礼乐队伍已过承天门,在太极宫大殿外传出一阵整齐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