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41)

作者:浅浅宜酩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中秋监生宴(1)

清河公主的母亲是当朝的贤妃娘娘,从前我不晓得宫中那些封号,直到后来管教的嬷嬷说,妃是仅次于皇后娘娘的。但贤妃头上又有贵妃、德妃和淑妃,我想了想,那便是四妃之末。

我央告了王陵之好久,她才耐下性子来再给我讲讲。她见我对这些妃子的地位不以为意,倒是勾起了兴致,“你坐过来,我给你仔细说道说道。”。

我瞧她坐在榻上朝我招手,放下经卷便和衣与她坐着。沈洛卿今夜去了程峤月的房里温书,难得的两个人的空间让人自如。

王陵之也放开了声音,两条腿随意盘着开了口,“你以为这妃是人人都能当的么?”她拿手瞧了瞧案面,偏着头似在等我的回答。我才反应过来,忙摇了摇头。

她长“嗯”了一声,重重一点头,“我阿姊费了好大的功夫,在宫中也不过是个良媛。我们看不见的宫女嬷嬷多了去了,更何况在那地方,有人终其一生都被困在里头。”。

冷宫视为不祥,很多人避之不谈,这个我倒是清楚。

“贤妃娘娘的父亲官拜岭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又手握那地儿的军政。这样的地位,你放眼长安看看,是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地位的。”她小了声音,朝着窗缝外探头探脑。

我有些惊异,“这哪是比妃位,这是比娘家地位啊。”。王陵之轻哼一声,显得她很了解的样子,“一看你就不懂,在宫中多少都要靠娘家。娘家地位高了,别说是宫妃,就连皇上也会高看几眼。”。

我一听,这大约又是王良媛告诉她的话。不过她小脑瓜里的东西,有些连我也没转过那个弯来。

究竟贤妃娘娘犯了甚么事?皇上为何会罚她?这些不是我该关心的,我也不想过多去过问,白白给自己添些烦心。

很多年后我明白过来,有一种烦闷,恰好是别人的事让自己心中发堵,却偏偏又无计可施的苦楚。

今晚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语,却让我认识到“地位”二字的重要性。爹娘从未谋求过更高的地位,我也不打通这些事理,假若薛府到了我的手上,我还可以让薛府稳稳当当安然无恙么?或者让它成为真正的将军府那样?

我甩了甩头,下定决心应对这次的中秋监生宴。

在监生宴前,崔祭酒举办了一场选拔赛。在比试前崔祭酒站在人前,声音比以往还要大,“此次比试事关重大,大家都要好好对待。”。他清了清喉咙,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就等着他的下一句,“比试之前,老夫先问上几个问题。”。

“若有自认为准备不全的小门生,请往出走,站为一列。”他环顾四周,把手背在灰衫后。

话语声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阵低语。有了第一个、第二个...陆陆续续近十余人走了出去。

我瞧着崔祭酒,他似乎并不意外,隐约还带着些笑意。他继而开口,“认为自己能将所学大义尽数解释清楚的小门生,不要动,其他的,站出来。”。

面面相觑之间,又有不少人站了出去,比刚才的略少。我在想,讲大义又并不全要用书册上的原句,我反而觉得用自己的话更容易解释的通。这里,我是站定了。

崔祭酒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一本书来,在人前扬了扬,“这是一本从未授过的书,能将它从末至首倒读一遍且顺畅的小门生,留下,其他人,站出来。”。

我眸子微微一转,心中有了想法。抬眼却见不少人垂头丧气的站出去,不由得摇了摇头。王陵之在一旁站着,身形有些动摇,我见她像是有要走的态势,忙拉了她一把,让她站好。

她转过头来,张了张嘴便朝前站好。“都说了是从未授过,你随便一读有谁知道?况且就这么一说,难不成还真让你去念完一整本。”我冲她挤眼道,她吐舌,“果然是个鬼丫头。”。

崔祭酒一见这不小的阵仗,倒像是有些满意,从身后端出一块盖着红纱的方盘来,“这里是十两黄金,我要分给接下来站出来的小门生。”。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是一阵哗然,大多是太学生们。那其中大多家境不甚好,见到有黄金不免伸长了脖子。小部分国子学生见状嗤笑,摆着脑袋窃窃私语,接下来的话却让监生们一愣。

“暂先别急,我这银子是有要求的,我只分给站出来的门生中,考核成绩—最—差—的—那些。”面上嘿嘿一笑,眼神里带着几分老者独具的狡黠,他将黄金在桌上依次摆好。

这可谓是平湖中的一颗重石,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这对于那些课业成绩不出众,平时又不肯下功夫的人来说可是平白的奖赏,一个个探起身子朝前看。崔祭酒倒也耐得住性子,等他们陆陆续续都站出去。

宋叶蕙弯着身子偏过,“我瞧这崔祭酒是真有办法,三两下就把人分的清楚明白。”。沈邑在身后笑,“我看这比试早已开始,你说,是也不是?”,他拍了拍我的肩,我直过身子没有搭理。

大概是觉得这段日子我一直冷冷的,他先是觉得有趣常来招惹,而后竟也负气,恢复了以前那般样子。

他果然冷哼一声,不再吭声。

我只要一想到先前那块“如影令”和王陵之那日的话语,之前练武时对他保留的好感便一再下降,尽管我内心有一种声音说,“或许也不是他,我们并没有多大的仇怨,他看起来不像是这种坏人,何况他并没有比我大多少...”。

可是我又有些怀疑,难道那个人的目标不是我而是王陵之?但王陵之那日的一声“我们”,很明显也把我囊括其中,而尚小的我们往往比很多长者更具侠肝义胆,认为自己义薄云天,更有一双“翻转”时局手。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笑,我这时已像一位侠士了。只是,越长大却不再容许我有那样的性子去行走江湖。

我打定主意,不管是冲着王陵之还是我来,这件事都得有个结果。可是谁能帮我们呢?贺齐朗那家伙那日发怔,不晓得有何事瞒着我,得需要个细致缜密的人,有谁呢?

心中一动,恰有灵光闪过。对了,瑾阙兄长!

这件事情还未有定论,先不能让母亲知晓,她一定会觉得我不自量力多管闲事有辱门风。这么一连串的东西冒出来,我暗暗点头,不错,确是母亲会说出来的话。

王陵之那日红着眼,家里人只知道她们遇到了蒙面人,后来听说是一个府卫引起,也并没有过多追究,她最终也没有拿出那块“如影令”来。

我暗自欢喜,觉得没了他们的一些阻碍反而更容易办事。当然更有私心,虽说是在府外出了事,可毕竟是与自己一起。如若因此让王家给自己还有薛府留下了不好的名声...自己万万不能容许。

我想,行事不知轻重深浅,大概就是形容那时的我。

有一点沈邑没说错,比试早已开始。看着周围稀松的人群,我晃过神来。崔祭酒已然将监生分流,厚重声自人前传来,“眼下分好了队伍,中间的这些小门生们继续接下来的考核,其余人请回去温书,下次再试。”。

身子一顿,他正抬脚要走。“为何?崔祭酒,这有失公允!”,一个门生急急开了口,很明显他是方才自己站出去的那伙。

此话一出,很多所谓的“其余人”纷纷应和,人群好不热闹。

“有失公允?方才是你们自己自愿站出的,试问大家伙,崔祭酒逼迫他们了么?”远远的,一抹淡紫倩影映入眼帘,适逢俏声响起,正是沈清河。

一众人见清河公主站出来,面面相觑间摇了摇头。如此做派,倒是她,我踮起脚尖恨不能为她拍手叫好。

方才崔祭酒的做法与父亲以前讲的一般无二,父亲视作“心战”,意为和内心战斗。父亲说这可是战场上常用的战术,想不到在这儿也能见到。

“何为心战?”王陵之揪着我的衣袖,有些疑惑道。我转过脑袋悄然,“就是知己知彼,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别人有什么。”话语与父亲的声音重叠,让我有些恍惚。

“小小年纪,怎知道这么多。”她冲我一呲牙。“父亲告诉我的。”我念道。

果不其然,崔祭酒声音响起,“老夫直言,此次中秋宴只选你们当中的佼佼者。其一老夫要有准备的小门生,我看有人连这一条都没达到,可要加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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