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她才像是往日里的她,是沈清河,不是启朝的清河公主。“清河,我觉得,你穿绯衣最好看。”我低头唤了声她。今晚一身梨色的露颈襦裙多了几分素净,此时她正站了起来,秀眉舒展开,“薛炤,我真开心。”。
“上次生辰宴我本该去的,可还是有事误了。”她搅了搅手上的帕子,坦然道。我刚要开口,她就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我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是母妃只一心向着好,盈则必反罢了。”。
她不过也才比我稍大些,说起“盈则必反”不知是怎样的心境。她替我拍了拍裙摆,末了冒出一句,“炤儿,要一直做个良人。往后若是去宫里,有些东西少接触为妙。”。
她认真的瞧着我,转而又轻声笑了,“我这样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拉着她一步步下了阶梯,“有些事情我也有计量,我信你,也敬你。”。眼看着时辰不早,她摆摆手让我快些回卧房。
我走的极快,回到房间便打开窗子往外瞧,直到梨色的衣襦隐匿于夜色之中。
“你说,咱俩是什么关系?”晚间睡前我朝王陵之身边挤了挤。她戳了戳我的脸,惺忪之间睁大了眼,“怎么突然问这个?咱们...应该算得上是邂逅之交吧。”。
“那你说,一个本不该与你有过多交情的人偏偏你想与她有交情,但是又相识不长,这可怎么办呢?”我压低了声音,避着另一边的人,所幸那边已有深长的呼吸声传来。
“那个人也想与你有交情么?”她眨了眼询问道。我想了一会儿,确定下来,“算是有吧。”。“那这不就简单了,先就那么相处着,别委屈了自个儿就行。慢慢总会熟络的嘛。”她的脑袋朝我一顶,低语道。
“那若是别人说了些关于她的不好的传言呢?”我设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该怎么办。
“这就更简单不过,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若是足够信那个人,传言算什么?你想想,若是有人在你面前说那位贺家的二公子不好,让你别找他,你会那么做么?”她咯咯直笑,我倒瞧她现在精神头极好。
“有些还是得你自己去衡量,说起来,还是你年纪太小的缘故,涉世未深呐。”她转过头去藏好被角。嘁,活像一个小老头儿,还有那么几分可爱。
☆、见梁宸
旬考由崔祭酒亲自监堂,先是挨个诵经、讲经、问大义,最后为笔试。
忙完这四项,每个人都好像长舒了一口气,就连平日严肃的崔祭酒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出门前却不忘再来一句,“旬假回府之后,也莫要忘了温书。”。
唉声叹气、“怨声载道”、七歪八扭...学堂间倒是热闹。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便都起身去卧房收拾东西,准备放旬假事宜,想到这些我似乎也有了劲儿。
真快,竟有足足十日未见到母亲她们了。王陵之收拾好东西,早已蹦出了门外,“薛炤我先走啦,晚些时日去找你。”。
从一下堂我便未见沈洛卿和沈邑,他们二人素来走得近,想来也应有专门的马车接送,这会儿怕早已到了宫城。
“薛姑娘,咱们一起啊。”我刚走到国子监外,双眼便被蒙住。这个声音,变了调子我也识得,“贺齐朗,无聊。”。
贺齐朗偏侧过身子来倒走着,一只手顺势要来搭在我肩上,“小阿炤,有没有想我?”。我就知道,他第一句不是夸我就是问我有没有想他,我耸了肩头撇过脸去,“没有,朗哥哥!”。
我加重了后面三个字,快步子朝前面走着。他追了上来,有些没站稳脚跟,后脑勺忽地被一撞。
他拉过我的胳膊,眉头微皱着,“扬灵,你还记着呢?”。我没搭理他,正巧看见了不远处马车旁站着的韶灼和鸣翠。
“不如待会儿你和我一道回府,我带你去玩,别生气了嘛。”他轻扯着我的袖角,语气里满是浓浓的撒娇意味。
我到他这儿,是憋不住笑的,只好笑着吐露真言,“我没生气,我...”,话音未落,一道翠绿的身影便跑了在跟前来,“小姐!”。
“鸣翠!”我有些欣喜,朝她扑过去。鸣翠回手抱住我,言语声有些大,“十日未见,小姐吃的可好住的可好?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好好上堂学?”。
我一一点头,“一切都很好,没有被欺负。”,她松开我,拍拍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这才发觉一边站着的贺齐朗,向他行了礼。
贺齐朗一捏我的脸蛋,弦月一般的眉毛紧蹙着。他缓缓开口,“我看你俩都快粘一起了。”。
一口皓齿轻启,他一揽过我的肩,笑对着鸣翠道,“你家小姐我就先接走了,今日她可是要去我府上的。”。
“不行啊贺公子。”鸣翠急急打断,“小姐,你扬州的表妹来了。”。“梁宸?”我匆忙出口,“现在在哪儿呢?”。“你瞧那儿。”鸣翠错开身子,正对着我们的便是一高一低的两道倩影。
“阿姊!”梁宸抱着波波朝我跑过来,双平髻上的珠钗晃晃摆摆。她一袭蓝靛色的齐胸荷叶边襦裙,细长的脖颈白嫩,裙摆上俨然是一朵盛开的芙蓉。
跑起来一阵风似地,连带着脚上的翘头鞋一闪而过,便到了眼前。“阿宸小娘子,你可得慢些,别摔着。”韶灼也在后面紧跟着,她见了我眼底便没过一层浅红。我拉过她,她转过头拭拭眼角,面上带着喜悦,“今日真是好日子,小姐放了旬假,阿宸小娘子正巧也来了长安。”。
许久不见,她们三人都有了不小的变化,出落得大方清丽。变化最大的是梁宸,长高了不少,却依旧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偏说起话来逗的人直笑,“阿姊,长安城的屋子真高,竟不是依水而建的。”一语刚落便提着嘴角笑了起来,两颗虎牙初显。
“阿宸,这位是贺家的公子,你可以唤他贺老二。”我拉过一侧干站着的贺齐朗,他显然有些手足无措,“这位是我表妹,梁宸。”,我扬头一笑。
贺齐朗抓住我的胳膊便凑到耳边低语道,“什么贺老二,这般不懂规矩,待会儿再收拾你。”。
“噢!那个长安城中贺齐朗,是不是你呀?”梁宸反应过来,抱着波波的手一顿,眸中闪着光亮。
我瞧她眼底尽是调笑,忙拉过她,“时辰不早了,贺齐朗,我们就先回府了,明日再见。”。
梁宸不依不饶,仍想一探究竟,“阿姊,你让我问问嘛。”。
“走啦走啦,没甚好问的。”我干咳一声,掩了嘴去。我瞧着怀里那个大眼睛的小可怜,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来正瞅着外边儿,“波波过来,我抱抱。”。
“都这么久了你才记起它来,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梁宸皱了皱鼻子,把波波轻放在我怀肘里。
它也不叫,就那般安静乖巧的待着。梁宸回望一眼,带着点好奇,“阿姊,原来你就在这儿上堂课啊,真好。”。
“怎么啦?舅舅他们不让你念学堂么?”我摸了摸怀里的猫儿,有些不解。“这倒不是,父亲他们请了先生来家中教我,可扬州城中是还未设立国子监的。”,她一顿,“不过也没事儿,左右我也不爱念书。”。
“方才那贺公子有一个小妹,比我们都要小,找时日你若是见上一面,定能和你玩的亲近。”我想起浮杉,她俩倒有些相像。
“我就不要认识什么人了,此一次来长安,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她揪过我的胳膊,翦水秋瞳忽闪忽闪。我恍然大悟,一点她的额头,“阿宸七岁啦,等我明日和你一道去摘槐花。”。
“我就知道你没忘。”她冲我一笑,连唇角漾出明丽。
在我的印象中,舅舅一家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城。隔了许久,他们瞧着比之前显得更亲近了些,还为我和阿娘准备了好些礼物。
不过我想其中好些应该是外祖母准备下的,虽未说,可我知道只外祖母一向晓得我的喜好。外祖母的精神头比上次去扬州时要好,拉着我便“小炤,小炤”的说个不停。
花白的鬓角偶有几根银丝,她那根白玉簪子依旧别了在上头。她听我阿娘说,我从扬州城回来便开始学琴,兴致盎然,拉着我便要去瞧。
我摆了摆头,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外祖母,小炤弹的不好,还是不给阿娘丢人了。”。她抚了抚我的手背,安抚道,“小炤,万事开头难,你悟性好,只要迈出这一步,勤加练习,以后会愈来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