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1)
“夫人小姐可要坐稳了,出了明德门往东行,路途平坦,就是马儿也比平时快些呢。”帘外车夫的声音在风中微散开来,连带着帘子也顺着往内拂了拂。
母亲的声音从旁里传来,“约莫着最快也得三个多时辰,你要是觉得乏了就靠着小憩会儿。”,我点了点头,可是却没半点困倦之意。
平常在府中我是不常午睡的,眼下好不容易出了远门,更是添了几分好奇与心痒。
我掀开侧帘正往外瞅,此刻日头正好,阳光顺着房檐就洒在了街道两侧。坊间的人儿并不甚多,倒是更衬得马蹄声落地时的“叮咣”声。
一侧经过的那扇府门大开着,隐隐地看见几个孩童正踢了蹴鞠玩。斜望去后方,又见着几扇纸糊的直棂窗,里面又传出一阵儿黄口小儿急促的啼哭。
一户一户间的十字街道上格外干净,秋英尚未结出花,在路两边密密的铺展开来,小小的却又是葱郁的。
眨眼的功夫,马车已行至了保宁坊,两方翘起的檐角儿在日光下端立着,我细盯了上方的鸱尾吻兽瞧,却生生地被日光照的眼前一阵儿黑。
我放下帘子端坐好,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旁里的两个小丫头已靠于两侧睡着了。跳跃着的光晕透过帘子打在母亲的鹅黄长襦上,她却是也闭了眼在小憩。
“坐稳喽!”车夫一阵吆喝,正出了那明德门,朝着东都驶去。
感觉睡意正浓,朦胧间我又被推搡着半睁了眼,定睛一瞧母亲正掐了我的衣袖,“炤儿,咱们已经到徽安门了。”。
我闻之一惊,“怎生这般快,已经到东都了么?”韶灼也在一旁掩了嘴角打着呵欠,奚闻细声细语,“小姐这一觉睡得甚是香,夫人唤了好几声儿呢。”说罢便捂了嘴笑。
我摸了摸脑袋,意识还停留在途中,车夫在驿站休整那会子,忍不住又犯了迷糊。抬手去抚了发,这才发觉纱织幞头下束起的发早已散了形状。
韶灼用手去支了那方轿帘往外瞧,“这会子大概已到了戌时。”马车正在路面上缓行着,一侧的里坊纵横交错,高高低低的又紧挨着排开来。
天色已晚,能看到有些人家的门前早已燃起了灯笼,亮亮的倒是给这条主街道带来了不少光亮。
听得母亲在一旁开口,“这便是临近东城的一条边道了,刚才另一侧是一方城墙,那启大门便是宣仁门。”。我忽地忆起,先皇曾在此建造行宫,那扇朝启夜闭的侧门便是叫宣仁门。
“这条道较为偏僻,坊间也只住了少许文人。等明日过了那洛水,正对着行宫端门的那条定鼎门大街,是最繁华热闹的去处。”车夫在帘外开口道,颇带些兴致盎然。
“听闻洛水以南的南市是举国的珠宝奇珍集聚之地,不亚于长安城里那些出了名儿的集市。”我望了望韶灼,知晓她之前是与我一同听外傅讲过的。果真韶灼点点头,“说是云集天下的皮毛瓷器金银等的汇聚之地也不为过。”。
母亲盯着我俩笑了笑,“先前定了明日午时的船,早些起身是有时辰去逛一逛的。”
我听罢心里像抹了蜜一般甜,果不其然,奚闻和韶灼也都绽开了笑颜。“现下先去北市的客舍中歇歇脚,劳烦你了。”母亲朝帘外探了探脸去。
“夫人哪里话,这就把夫人小姐送到。”轿夫声音极洪亮,语调竟生生在夜色中抹出条线般,拖得很远。一路上我们几个断断续续食了些小点心,现下我的肚子倒是不甚叫嚣,只是几个人都恹恹的,只怕皆是臀酸又带了疲乏。
马车转弯穿过一条副主干道,客舍便近在眼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地图第一站东都洛阳,小说取材皆有史实依据,力求还原盛貌,搬好小板凳来看炤炤南下之旅啦~
☆、东都(2)
一夜好梦,偏巧次日又是个晴天,整个人更加舒畅。
我出去时客舍里的店家正坐在柜前打着瞌睡,旁的小先生拿了苇笔在纸上划着,似是在记账。见我和鸣翠一道下了阶梯,他却是头也不抬的沉浸其中。
长桌前坐了几个人正在吃酒,看似是商贾打扮,领头的戴了帷帽正喝的尽兴,时不时再发出一声满足的咂嘴声。
“今日从广陵来的这批货可是头等的,咱们兄弟几个可是又要大赚一笔了。”略生的宽大,满脸胡茬的男子干了碗中的酒,一旁的另两个男子也是扬起头笑了。
领头的那男子低了头去,黑色的面纱遮了面,看不清楚神情,不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便传过来,“南市商贾云集,这生意也不知好不好做,今日且去先看看。”。
满脸胡茬的男子又开了口,“这桩买卖不成,咱们走了那茶马古道去和大鼻子们做生意,总之咱们跟着大哥不愁没得赚。”,语罢那三人皆笑了起来。
我闻言心下一动,小声开了口,“茶马古道么?”
未等韶灼言语,母亲的声音便在耳旁传了来,“近年常有些茶商从成都府甚或是南诏进了茶叶,再贩至西域等处去做买卖,走的便是茶马古道。”我点点头,又一怔,母亲早已在我出神的功夫站在了我身侧。
韶灼也回过神来,忙行了礼。“夫人正让我去唤小姐去吃早膳呢,可巧小姐和韶灼正站了在楼下呢。”奚闻笑盯着我,“小姐,食过早膳咱们再去南市转转,那儿离我们要出发的洛水也是极近的。”。
我们四人正出了门,我突然想到南市必有许多佳肴,便笑望着母亲,“阿娘,不若我们去南市用早膳吧。”母亲闻言点点头,“如此也好”。
我正踏了那门槛去,却被身后柜台前的吆喝止了步,“夫人和小郎君可要在小店用点早膳?”。
我转头去看,这才反应过来今日照旧着了一身男装。面上笑了一瞬,暗自道他可算是从睡梦中醒来了,“不必啦店家,正要出门呢。”。
出了客舍的篱院,身后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就知道记帐记账...客人走了你都不晓得...你...雇你来有甚用处...”我们一行人低低的笑了,甚是有趣。
抬眼望去,篱笆边儿的杏花正开得好,在隐隐的日光下粉红的又泛着光。空气中又带着青草的芬芳,和路边花草间泥土独有的气味儿混杂在一起,竟是这般,东都清晨所感知的春季。
“小姐你瞧,这石板路上竟已有如此多的裂纹。”韶灼盯了脚下的地面似是一惊,奚闻也是一愣,“这路面似是被踏的狠了似的。”
母亲笑了笑转头问我,“炤儿可知其中缘由?”我细想了想,“我朝道路自以前便分为官道和私道,官道用了上乘的青石板,这条路如此偏僻,私以为是地方官员所修私道,用的板料怕也不甚好。”。
我向旁里两人望了去,只见她俩若有所悟般,母亲亦是点了点头。
相比于昨夜马车上的一瞥,现下对此地瞧的清楚了不少。
我们一面走着,旁里有些许书生正背着箱笼脚下急匆匆的,嘴巴里还念叨着“之乎者也”。一侧的石板小路上一个老者正推了木制手推车,后面跟着一个面上黑黢黢的男孩扶着车上的粮食。我瞧他格外小,头顶着总角打着摆子,是另一种可爱。
老者身体微弓着,嘴里喊着“小唤小唤好好扶着”,我转过去望着韶灼,“小唤这名字倒很别致。”
旁里的韶灼和奚闻面上一动,对视着笑了起来,就连母亲也捂了嘴。“小姐,那孩子...叫狗蛋。”韶灼极小声的开了口,往我肩旁凑了凑。
“快去帮帮阿翁。”母亲忽地开了口。我迎面扶了一把,见两个丫头还是笑。
我心下禁不住羞了一瞬,便又理直气壮,“都不许笑,许是我这幕篱太长遮了耳。走了走了,咱们过洛水去南市,现下肚子正饿的紧呢!”我拉了母亲快步朝前走了几步,身后的两人也急急地跟了上来。
“老拙多谢几位喽”又是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作者有话要说:坐排排,去南市~
☆、东都(3)
“各位想必都知晓,这东都以北有山,名曰黛眉...奇崖怪石遍布其间,高低错落有致。相传这黛眉山顶云雾缭绕,朝下瞧去,更是云海翻腾,浩瀚无际。有如海市蜃楼,有如大鹏展翅...更有仙宇琼台,甚能观仙女舞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