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户绾姑娘蕙质兰心千秋之色,夫郎厚幸多福,着实令我称羡不已。”百里元怅然一笑,隐约有些失落。
百里弥音听百里元闲话颇多,甚为不满,索性折身回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药罐,薄怒染上眉梢,低喝道:“上药!”
“不必了,岂敢劳驾祭司,我这创口眼看也不流血了,等户绾姑娘忙完再给我上药不迟。”百里元亦不知赌的什么气,阴阳怪气回绝了百里弥音。
“也好,施针不费时,你且先坐会。”僵持的场面令户绾无所适从,只得满口答应下来,以免剑拔弩张的俩人起争执。
百里弥音也不走了,杵在榻前看户绾施针,偏偏挡住百里元端看的目光,不悦他对户绾别有意味的打量。
“户绾姑娘,你倘治好了她,他日放虎归山后,这妖女若再施妖术荼害苍塞,那我们岂非白忙活了。”看着榻上命若悬丝昏睡过去的卞桑兰,百里元寻思她伤愈后会卷土重来。如今的苍塞满目疮痍,百里氏族俨然支离破碎,再经不起任何折腾。
“我断不能见死不救,有失医德。”户绾捻着纤纤玉手专注行针,目不转睛道:“卞庄主不过想要回天蚕甲,只要拿回属于她的物事便没有再对付苍塞的必要。”
“天蚕甲就是她向我们讨要的神物?我们上哪寻天蚕甲给她,便是连天蚕甲长甚模样亦不知啊。”
“或许你们均不曾见过,然而天蚕甲确实在苍塞,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它,否则卞庄主不会善罢甘休。”
“你怎知天蚕甲在苍塞,仅凭妖女一面之词?”百里元诘问。
户绾侧头觑了眼百里元,见他神情略带不悦,言语间仍抿着辩驳之欲,她也疲于细叙,不想搭腔。转而对百里弥音道:“卞庄主大可过些时日再来,那时的苍塞不过是无人之境,任她涉足,亦不用留着天蚕庄十数条族人的性命,却为何带伤冒进苍塞,未免太迫切了。阿音,你觉得天蚕甲会藏在哪?”
天蚕甲就是一颗潜藏在苍塞的硝石□□,纵使卞桑兰不急迫寻回,百里弥音亦想尽快将它翻找出来,以免受其威胁。绛霄峰虽大,却空荡简朴,没什么隐蔽的地方可以藏天蚕甲,百里弥音思索片刻,沉吟道:“苍塞能藏东西而十几年不被发现的地方,唯有殓谷了。”
殓谷是百里氏族的坟墓,深及万丈,无人踏足。昼时若非拾拣弓箭,百里弥音亦不会入殓谷叨扰逝者亡灵。如果刻意要藏匿天蚕甲,将其沉入殓谷再适合不过。想到碎尸横陈的殓谷,要在其中找到约掌大的天蚕甲谈何容易,免不得要刨尸掘冰。近期新殓的数百具鲜尸便罢,尚未被坚冰冻僵,然天蚕甲若在十数年前便被沉入殓谷,怕是早已被冰封在尸山之下。百里弥音思及此,清冷的眼眸不禁漫上愁云。
“十多年前的天蚕庄虽隐秘却强盛,遑论氏族当时无人有能力闯入戒备森严的天蚕庄,单凭天蚕甲于我们百害而无一利,断没有偷它的道理。”百里元不明俩人何以笃定天蚕甲在绛霄峰內,质疑道:“再说若真偷了,当下眼看族人相继丧生,又怎会拒还如此不祥善之物。”
“百里公子,卞庄主在天蚕庄富足安居,而苍塞穷荒严寒,敢问有甚值得她惦记的,劳她罔顾伤势踏足于此,莫非苍塞有宝藏不成?即便有,她尽可多等上一两日待你们全族覆没,何苦多此一举冒险前来?”
“这……”百里元被户绾问住,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卞庄主称天蚕甲为神物,何谓为神,我们不知,却必有奇用。而今你们悉数受巫术蛊惑心智,正是她确认天蚕甲在苍塞的依据,这便是天蚕甲的奇用......之一,兴许不尽如此。”户绾收了针,走到百里元身旁着手为他处理创口,接着道:“百里公子,你说天蚕庄曾也兴盛,曾也霸凌一方,为非作歹,这十几年却沉寂了,会不会正是因为丢失了天蚕甲的缘故呢?若如此,百里族人偷取天蚕甲的用意不是显而易见吗?”
户绾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惹得百里元频频点头。给盗取天蚕甲的百里族人冠以一个正义的名由,百里元欣然接受。
“为何不将其毁掉,免了后顾之忧?”百里弥音问。
户绾手里的动作顿了下,倒不曾想到这一层,经百里弥音这么一问又陷入苦思。假使出于遏制天蚕庄滥用巫术的目的才偷取了天蚕甲,大可摧毁此物以绝后患,亦可将它丢弃至深山老林或浩瀚沧海。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藏匿在苍塞,除非它有别的用处。“方才所言只是猜测,真相未必如此,我心底还有许多疑团不得解。卞庄主为何过了十多年才来找天蚕甲,而十多年都等过来了,却为何不多等上几日,唯有等她醒过来再问了。”
第十三章
帮百里元缝合好伤口,户绾又开了张药方给百里元,托他差人给卞桑兰抓药。百里元虽不情愿,瞅了眼卞桑兰冷汗涔涔的额头,却也无二话。
待百里元一走,户绾将百里弥音拉至角落,唇瓣翕张欲语还休,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绾儿这般神秘,是要与我密谋什么吗?”百里弥音调侃道。
户绾没好气捶了下百里弥音,正色问:“你可曾想过偷取天蚕甲是何人所为?”
百里弥音闻言,料想户绾心中已有答案,不禁扬眉竖耳聆听。
“据百里公子说,天蚕庄断不是任人来去的地方,即便百里一脉人才辈出,然可神不知鬼不觉闯入天蚕庄盗取天蚕甲还全身而退的人,怕也不多吧?”户绾顿了顿,抿抿唇,见百里弥音一脸木然的模样,只好直言道:“守墓先祖千岁之龄,又四处游历,见多识广,知道天蚕庄有天蚕甲不足为奇。他武艺高强,便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入鲦山下的古墓亦易如反掌,区区天蚕庄更不在话下了。他对苍塞了如指掌,知道要将天蚕甲藏匿何处才能不被发现……兴许他也算准了天蚕庄的人总有一天会寻来,当年才会备好凤凰血,在冰巅上无故让你喝下。凤凰血并不能解你体内的寒毒不是吗,他才会告知你移植南蛮的盛阳毒物修罗果,但凤凰血可以抵御天蚕甲的蛊惑,今夜你我不曾受巫术迷乱心神。”
“嗯。”
“……”户绾一大通分析,百里弥音只一字回应,不由郁闷。“阿音,你这是认同我的看法吗?我是说当年偷取天蚕甲的人正是九阶雷池的守墓先祖!”
“绾儿思绪缜密,所言头头是道,我极其认同。”百里弥音郑重点头表示对户绾的分析感到心悦诚服。
“既如此,你就没看出问题所在?”
“嗯?”百里弥音挑眉,满眼迷茫,只以为户绾给的是答案。
“你想啊,以先祖的智慧,明知天蚕甲会给苍塞带来劫难,既不摧毁它,亦不带走它,而是将其藏在苍塞,却老谋深算独留你周全,究竟出于什么考虑?可见天蚕甲对先祖而言别有一种值得他把数百成千族人的生死置之度外的意义。”户绾想到卞桑兰几度进入苍塞索要神物时,百里氏族竟无一人知晓来者所要何物,便是至今岌岌可危的情形下,众人依然对天蚕甲一无所知。是真的所有人均毫不知情,亦或因兹事体大而讳莫如深?户绾不由回想起掌祭,他口口声声道不知天蚕庄遗失的神物谓何,而当卞桑兰亲口说出天蚕甲时,他作为主事者,却不曾过问具细,亦不似百里元那般质疑与辩驳。他的反应太坦然,全然不像被蒙在鼓里。在冢祀台与百里弥音说的那番话亦很值得推敲,他似乎知道百里弥音不会被巫术迷失心智。
户绾所言不无道理,百里弥音听罢不禁凝眸沉思。守墓先祖筹谋高深,必然有将天蚕甲此等不祥之物留在苍塞的苦衷,至于原因,百里弥音百思不得其解。一面是卞桑兰的胁迫,一面是守墓先祖的排布,她不得不纠结天蚕甲当找还是不当找?当年在冰巅,守墓先祖对她无甚叮嘱,便是在三身族长老的陵寝里,临死前亦对天蚕甲毫无交代。眼下百里弥音头绪全无,而事关守墓先祖,又不可对掌祭言及过多,只觉棘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夜已深,卞桑兰仍在昏睡中,户绾不敢大意,寸步不离守在石榻前。
百里弥音直上冰巅,扰了蝠雁的清梦,骑着无精打采的蝠雁趁夜下了殓谷,欲先下去探探情况。她心想,不论天蚕甲最终该不该还给卞桑兰,总得先找到它,并弄清楚守墓先祖的用意。如今云里雾里摸不明实情,且不说如何与卞桑兰周旋,这个疑惑犹似心头无处安放的悬石,令她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