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锋挥袖将桌上一干摆设全扫在地上。
劈里啪啦的响声惊得侍卫们齐齐窜进来,沈锋大吼“滚出去。”
侍卫们麻利地窜了出去。
“你!”沈锋指着哆哆嗦嗦的太医,“现在就想法子!想不出来,朕要了你的狗头!”
李太医吓得面色苍白,不知从哪儿灵光一现,嘴里磕磕巴巴地道“不,不如陛下在皇宫里修个村子,哄皇后娘娘,让她以为到她心中的家乡了,如此一来,倒也不用担心皇后娘娘会逃……”
他说完都觉得自己在说些什么狗屎,不甚自信地渐渐息了声,最终戛然而止,以免尴尬又给沈锋磕了个头。
沈锋皱眉,只觉得拳头痒得很,整个人像个炮仗一样,开始满嘴喷毒道“你还真是当世诸葛,神机妙算,不如算算该从哪里挖地基,朕觉得太医院那块地就极好,左右碍不着朕的乾清宫,正好掘平了做个猪圈,你觉得如何!”
沈锋一生气就喜欢乱走,满地转圈,他负着手正走着,却又盘算着李太医的话,李代桃僵,李代桃僵……
若是皇宫代替不了村庄,那人能不能代替人呢?
“娘西皮!”沈锋烦躁地一脚踢开椅子,这是什么鬼想法,真真是被那蠢太医带跑偏了。
他去代替张小斐?
呵,一个杀猪的书生?张小斐也配?
何况,这不是上赶着让江双双移情别恋吗,她与“张小斐”打得火热,他沈锋呢?拍手夸自己绿得好,绿得开心,绿得顺畅吗?
自己是不是要装出一副酸儒模样和江双双在后宫里偷情,还要安慰她“放心,皇帝是不会知道的。”
可恶至极!
沈锋忍无可忍,无法抑制中自己的脑内想法,气得大步走到太医跟前,揪着太医的领子,吼道“你!重新想一个法子!快点!”
太医老迈年高,被吼的七零八落,骨头散架,晕头转向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沈锋气得七窍生烟,又被脑中幻想的江双双甜腻腻地喊‘斐哥’的场景气到泛酸,干脆摆摆手让太医走,自个把椅子扶起来,倒头开始批折子,妄图转移视线。
可没眼力见的侍卫却又进来上报,说江双双与蘅章谈话时,将一干宫女打发了出去,期间密谈了些什么,后来宫女进去后,反而没说什么就让蘅章出来了,皇后娘娘的脸色倒像是有些失落。
沈锋听罢,摔了笔。
妈的,准是问了张小斐!
“速速去把蘅章召来。”
沈锋磨着牙,心中暗骂一声。
岂有此理!这还得了!
索性扮就扮,最好把那厮演成丑角,绝了江双双这份心思!
哼,到时候她意识到朕待她的好,哭着喊着回心转意,朕都不答应!
第12章
蘅章跪在乾清宫黑色的大理石砖上,周围云柱龙飞凤舞,映衬着他隔着衣料都突起的蝴蝶骨,更显得他瘦削又渺小。
沈锋轻轻用食指点着扶手,慢悠悠地开口“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回陛下,娘娘问了奴几句故乡的风土人情之后,又向奴问了一个人,那人叫张小斐,娘娘说,他和陛下长得……很像,除了没有陛下眉间,鼻尖那三枚痣。”
沈锋皱眉,蘅章说到此,更是印证了那日江双双醉酒后所言非虚。
“她还说了什么?”
蘅章顿了一下,竟然轻轻一笑道“娘娘说那人虽与陛下相貌相似,但气质却大相径庭,那人一双夺目桃花眼,眉眼自带三分笑,笑时若十里春风,温温润润宛若一颗沉在小塘的碧色玉石,娘娘还说……”
“闭嘴!”
沈锋握紧拳头,心口酸胀不已。
她何时这样夸过自己?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怎的张小斐就是玉石,他沈锋也生了一双桃花眼,何时被她夸过夺目招人?
好啊,很好。
那张小斐的性子竟然和他全然不同。
五年里江双双说了那么多喜欢,竟都是假的!
原来她看重的只是自己的皮囊,心底里厌极了自己的脾性,便潜意识里给自己描画出一个风流情郎来!
温柔,夺目,爱笑?呵呵。
沈锋阴着脸,磨着牙,心里淬出一口毒汁。
行,他就演给江双双看,演一出妍皮裹痴骨,佳人藏奸心,让她看看金玉里的满满败絮,好让她知道这都是些多么肤浅的禀性!
“继续。”
蘅章开口道“娘娘还说那张小斐曾帮过她,她曾与村口妇人争执,扭打之时,幸得张小斐出手相助,拉她离开,张小斐护过她多次,她这才慢慢喜欢上他。”
沈锋皱眉,忍不住脾气又上来,“这都什么和什么?江双双整日里脑子都在想些什么,朕给她的兵书国策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也不知是从哪本三流话本里摘过来的故事,生生把自己想成一个无知村妇。”
沈锋嫌弃至极,斩钉截铁道“朕还以为她心里想出来的人有多好,原来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风流性子。”
蘅章抬头“陛下此言何解,那张小斐若是绣花枕头,又怎么会去维护皇后,他怎会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沈锋奇怪地看他“你是听故事听入迷了?竟为一个假人叫屈?朕且问你,张小斐知不知道皇后为何与村妇争执?”
蘅章默然。
“朕再问你,张小斐拉走皇后之后有没有背地里再做别的事情,给她出气?”
蘅章缓缓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又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呢?”
沈锋笑骂“你这个兵头,怎么比书生还迂腐?张小斐就是个爱做表面功夫的,拉架能解决什么问题?且不说江双双本身是丞相嫡女,就算她真是民女,也断不会是个爱与人锱铢必较的人,定是那泼妇说了些什么下三滥的话,欺负她欺负得狠了。那张小斐不过是借拉架的名义扬男人的威风,半点问题未解决,反倒不懂避嫌,既让江双双矮了人一头,又让她遭人闲话。这样的人,不是绣花枕头,是什么?”
蘅章摇摇头,“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沈锋又是一讽笑“别和朕玩这套,朕敬你是我朝的将士,在大月国受尽折磨,是条汉子,才饶了你忤逆不敬的罪名。你不许再在朕面前说这些鬼话,什么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这样想我也没办法,这些下三滥的敷衍话朕天天在朝堂上听臣子们相互说来说去,一旦被其他臣子骂得理亏,瞬间装的楚楚可怜,胜若好女,企图让朕可怜,真真是看见就恶心。”
蘅章“……”缩了缩头。
“行了,朕心中有所打算,此举还需要你的配合,你没事儿少想些无用之事,多去凤栖宫转转,多打听打听张小斐的事,越详细越好,每晚回来禀报给朕。”
“陛下,奴毕竟是外男,奴怕出入凤栖宫恐有不妥……”
沈锋满脸不在意“无妨,你这般模样,甚是安全。”
蘅章又一默,铁片一块的面具挡着,竟然硬生生看出几丝郁闷。
“听闻上个月皇后突然生了兴致,要在宫内后院种些花草,只是后来因事换了一批宫女,此事便撂下了,你就以花匠的名义过去。”
蘅章称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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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双双近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硬要寻个源头,合该是那位被陛下亲封了来给她侍候花草的蘅章。
她本以为蘅章是被沈锋派来打探消息的,毕竟她那夜的借口确实有些粗陋,沈锋会怀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是,蘅章却并未再与她聊家乡之事,更别说问张小斐了,而且他对自己的往事讳莫如深,时不时搪塞说自己记得不清楚了。
“娘娘,莫看书了,天色暗了,小心伤到眼睛,喝些茶吧。”一个压低的声音温柔地说。
江双双抬头,蘅章十指轻叠,据着一个小瓷杯,微微躬身。
他穿着青衣,衣袖却不似其他花匠般短而干练,有些过长,捧着杯子,只露出莹白的手指,指尖,关节微微泛红,像是一瓣桃花映衬出来的薰粉。
蘅章不待江双双回话,便欠身将茶杯往江双双身前递了一递,那青色长袖瞬间倾斜,露出一寸白的若玉的手腕,腕骨突出,遒劲若玉色竹节,惹得人的视线不由往他衣袖里看。
江双双往后仰头,愣住发问“这好像不是本宫的杯子吧?”
蘅章低低沉沉的笑了,笑声像是从胸腔中发出的,带着刻意的磁性道“奴见御花园中姹紫嫣红开了一片,鲜蕊嫩芽藏在大红大紫中,亦又别样风情,便自作主张采来做茶,只是这毕竟是乡野土法,配不上娘娘的金杯玉器,玉露琼浆,奴便找了自个留着没用的干净杯子,替娘娘斟茶,大道至简,娘娘可莫嫌弃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