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番外(56)

作者:姑苏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兰渐苏打断他的话,喊:“静闲雪。”

静闲雪往前迈了一步。

“把你的发钗拿给我。”

静闲雪摘下发上的素木钗,递给兰渐苏。

兰渐苏用钗尖,将杀手指甲缝里的一些黑色灰渍刮扫出。

杀手其他指甲皆干净洁白,唯有这只手的食指与拇指留有少许黑色灰渍。兰渐苏要是没猜错,这是杀手烧密信的时候留在指甲里的纸灰。

兰渐苏到房内取了半盏茶不到的清水,将纸灰搅在水中。

黑色的灰荡在水中回旋,溶散不去,连成薄薄一层浮于水面,泛些许浅紫色的金粉。

这种纸,全京城独有一家拥有。

紫琅院。

京城第一暗卫机构。

要理解“第一暗卫机构”这个定义,说复杂并不复杂,解析起来无从下口。说白了,和中情局、FBI、特别侦查队差不多一个意思。建立这个机构,算是帝王巩固权势的一种措施。里面养的人才,主要还是一帮帮帝王跑腿的。帝王要是用不到他们,那他们便是一帮吃闲饭的。

然而,本来只听从统治者吩咐的紫琅院,二十年前发生了转变。那便是当今皇后公仪家族的人,成为紫琅院的院长。如今的这位院长,是皇后的亲叔叔。

自此,紫琅院明面上仍然由皇上直管,背地里却是帝后分权。

兰渐苏凝视水中紫色的金粉起起沉沉,窗外风雪呼啸不止,而地上的男人还吊住一口气痛喘。

指使那个男人来的人,是紫琅院的人。那么,真正要杀他的人,要么是皇上,要么,是皇后。

*

夜里,兰渐苏提笼去东苑取火炭,望见山亭内浈献王孤单的背影。

兰渐苏本打算假装看不到。又想,夏天的时候洋医说他这位父王有抑郁症,正是需要人好好关心的时候,不去关心关心他,显得特别不孝。

兰渐苏便旋步上了假山玉阶,来到山亭前,毕恭毕敬喊了声:“父王。”

他父王没理他,身影在黑暗中岿然不动。石桌上是一盏烛火熄灭的蜡烛。

静去半晌,兰渐苏走上一瞧,听见浈献王有规律的微鼾声。

他父王可谓奇人。居然能在这冰天雪地中,不依靠任何供暖设施,睡得这般香酣。

早前听说过,浈献王少时随皇上出征楼桑国。那是个环境极度恶劣之地,天寒地冻的程度,不输于西伯利亚大雪地。当年军中将士冻死冻伤无数,浈献王将全身暖和衣服悉数给了皇上,都还能坚挺下来。

所以,浈献王应当天生长了一层御暖的人皮。

不怕冷归不怕冷,兰渐苏总不能让浈献王一个人在此地睡着,传出去也不好听。

他上去拍了拍浈献王的肩道:“父王。”

浈献王的鼾声一下子断了,张眼看见橘色灯笼光照亮的兰渐苏的脸。

“是你。”浈献王的警惕性渐渐放下来,缓慢坐直身子。

“父王,你要是困了,回去睡吧。”兰渐苏道。

浈献王不做声。他提起桌上青花瓷酒壶,兀自给自己倒了杯凉酒,喝罢一杯,对酒苦笑:“你说,本王这算不算自投罗网?往后在史书上,史官会写皇上这招叫瓮中捉鳖。而我,是自己掉进瓮里的那只王八。”

兰渐苏心想他父王可能还睡得迷糊,尽说些他听不明白的话:“父王,你一多愁善感,我就变得特别不适应。”

浈献王长长叹气,只顾一杯酒接一杯酒喝。

本不太适应的兰渐苏,见他凉酒入肚气悠长,居然也有些多愁善感。

二人多愁善感的气氛,被底下一个声音打破。

假山下,雪积成棉絮厚的道路,穿明红色暖袍的夙隐忧,一脚踢在捧炭小厮的屁股上:“你快一些!慢慢吞吞的!做什么吃的?”

小厮右手捂住屁股,痛呼道:“哎哟!世子爷,咱二爷少烘这一会儿不会冻死的……”

夙隐忧又一大脚踢过去:“让你快点你就快点,磨叽什么?”

小厮连连叫痛求饶,像被竹竿子赶的鸭子,快步往兰渐苏居住的西苑赶去。

兰渐苏的目光从夙隐忧身上挪回来,发现浈献王尚盯着他的爱子看。

“倘若有一天,”浈献王的声音对兰渐苏说,“本王失势,以你的能力,你一定要倾尽所能,保护好忧儿。”

兰渐苏回到西苑。

夙隐忧提了两壶美酒站在他房间门口,脸色有点被天冻青的痕迹,倒没表现得十分怕冷。反而是捧炭的小厮,站在一旁哆哆嗦嗦,恨不得把全身皮毛抖落下来。

“二爷不在,殿下,咱把这些炭放门口便回了吧?”小厮每一个字都像咬着冰块发出来的,两排牙齿不停打架。

夙隐忧瞪了他一眼:“放门口,你怎么知道会不会被其他人拿走?再啰嗦,就给我滚蛋。”

小厮闭上嘴不敢再言,两条腿不住发颤。

兰渐苏走进西苑大门,小厮一见到他仿若见到救星下世。夙隐忧扭过头,看见他的身影,眼睛瞬亮了亮:“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皇帝好伟大去死

兰渐苏脸上挂上一个大笑脸,兜起双手说:“世子哥哥,怎么这么有闲情,来找我玩了?”

夙隐忧仰仰下巴道:“怕你冷着,给你送些木炭来。我的人,怎么能给冻坏了?”

兰渐苏揖了揖礼,道:“那弟弟这厢谢谢兄长的抬爱。”

夙隐忧听兰渐苏的道谢很受用,嘴角的弧度扬得有些美滋滋。但他看见兰渐苏被冻得发红龟裂的手指后,嘴角便又立刻垂下去,紧跟着眉头蹙起来。

“开门进去吧,这外头冷死小爷了。”

“行,给世子爷你开门。”兰渐苏打开上锁的门,里头一股呛鼻的煤灰味儿袭面吹来。

夙隐忧掩鼻咳嗽,向小厮瞪去,低声问:“平时就给他这些杂煤?”

小厮两手缩起来,笑得害怕又怂包:“这不,煤炭稀缺么?”

夙隐忧冷横了他一眼,小厮知道回去以后自己完蛋了,还是趁现在自己乖乖领一顿板子去。

兰渐苏打开门窗通风,挑过烧炭的火炉子,将煤炭丢进少许续燃。火星在他被雪凝白的秀脸前荧荧游飞,被风吹往四面八方。

夙隐忧把两坛美酒放上桌,找出柜子里的陶瓷碗,倒了两大碗,一碗给兰渐苏,一碗自饮:“儿时有一段在京城居住的记忆,记得当年父王最爱喝的,便是这种酒。那时娘亲常常亲自去买与他喝。”

兰渐苏摇匀碗里的清酒,眼瞳的倒影在酒面上晃曳。他沉思起来:“谈起你的娘亲……我还不曾识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夙隐忧眼神里掠过一丝哀暗:“其实我也不知道。娘亲离开的时候我十分小,关于她的许多事,都记不大清。一些是我模糊间记得的,一些是我爹告诉我的,一些则是从她以前的那些婢女中问来的。”他回忆他的娘亲,在脑子里尽力地去回忆。他记得,他娘亲离开他那年,他才三岁。零星模糊的记忆,零星的想象,“我娘性子软弱,什么事都逆来顺受。好在是父王对她情专,独娶了她一人,没纳妾室。否则以她的性子,定是受人欺凌的那一个。”

兰渐苏啜酒心道:性子软弱。却生出原先夙倩倩那样刁蛮的女儿,夙隐忧这样的浪子。难道这就是给爹带娃的结果?

“所以我想,当初她一定是受了什么苦,承受不住,才会选择……”夙隐忧没说下去。尽管他印象里有关娘亲的记忆不多,但小时候只要一挨父王的骂,他就会想象出他娘亲的样子。他想象娘亲的样貌很美,说话温柔,待人和善体贴。

想久了,对脑海里描绘出来的娘有了感情,便思念,便伤感。偶尔受了伤,独自蜷缩一隅,低声喃喃喊着娘,喊与自己听,喊与那个虚想出来的娘听。

兰渐苏尽可能地安慰道:“也许你的娘亲,那时候真的有无法与别人诉说的痛苦。否则,她不会轻易抛下你们。”

“娘亲这么做,自有她的苦衷。我从未怪过她。”夙隐忧忆起什么,眼里的哀濛又渐渐散去。他眉头微凝,说:“不过我想起一件事。我听娘以前的婢女说,有一日娘回到宫里的寝殿中,行为特别古怪,在一面镜子前,一会儿叨叨念,一会儿来回走动。婢女问她在做什么,她却说什么事都没有。”

兰渐苏的酒倦,登时清醒了三分,叫窗外漏进来的冷风吹的,也是听了这话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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