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安好,唯有相思切切。”
霎时间,顾子湛的眼中,弥漫起雾气。
向来吝啬说情话的人,讲起相思来,竟会这般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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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上,楚澜并没有提及她从皇后处听来的那番话,只因这其中牵连了许多往日,即便理智上清楚当不会有错,但从情感上,她还是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于是,楚澜索性继续闭门谢客,整日只待在这顾宅里。也只有顾子湛传回来的书信,可以令她思绪稍缓,得片刻心安。只是瞧着疲累中露出不满神情的青鸢,楚澜有些不忍,却还是提起笔写了回信,又摸摸青鸢的脑袋,喂它几片鲜羊肉,聊作安抚。
很快,顾子湛的第二封信便又到了。
这封信上,顾子湛同楚澜讲,第一批扮做行商的三百名嘲风营士兵,已在段勇的带领下,就在她写下这封信的同一天,奔赴北境而去!
信中,顾子湛言语十分激动,楚澜也看得心绪澎湃。她们筹谋了这么久的事,终于拉开了序幕。
太不容易了!
对军阵之事愈是了解,便愈发明白这其中的艰难。
不光是博众堂、聚宝盆和日日昇这几年的经营所得,便就连楚澜当初的那些嫁妆,也发卖了许多,才能堪堪担负的起这巨大军费开支。至于兵械制造,更是小心谨慎,几番艰险,才得以筹集。好在当初她与顾子湛决定建立女军时,就专门去寻了一处山洞,又陆续分批运来了许多可以铸造兵械的器具。之后在章铭的帮助下,顾子湛让张贯出面,私占了一处矿山,才渐渐能够打造所需要的兵械和铠甲。
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拼凑,才终于有了如今的得来不易局面。
就顾子湛信上所写,待这第一队人马到达北境,紧接着,凰涅军的女兵们,也终于要启程奔赴沙场!
这一支她们倾注了更多心血的娘子军,也终于要亲临战场,真刀真枪的见见血了。
楚澜默读着顾子湛的信,看她一字一句的写道:“剑在鞘中,无论再如何锋利,总是在暗无天日里蒙尘。只有利刃出鞘,染了血气,才能不负锋芒,不负那些在烈火中敲击和打磨的岁月。”
“先贤以礼教训道,然而历经千载,礼教便高高在上了起来。寻常百姓于权贵看来,便多有轻贱,其中,女子所受桎梏,更甚!生而为人,便有男女之别,本不该分有高下,更不应以压迫另一方来彰显己方之强势。”
女子,终归是被束缚了太久,平等生存的权利,始终要靠自己争取。而这第一步,便是要让所有人看到。要让所有人知道,有这样一群女人,不愿做那笼中雀,亦不甘用一生去做他人附庸。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性格各异,她们,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活法。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大义,无愧于本心,便无人有权指手画脚。
可以想见,不久的以后,当这一队娘子军在人前横空出世,将会带给这世道怎样的震撼!
她们要让所有人知道,生为女子,亦配得上这世间的所有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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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顾子湛第二封信到来的这一天,楚澜看完信后,心绪被顾子湛字里行间的激昂感染,一时间思绪万千。
她提笔想写下回信,但又觉得无论怎样的文字,都无法清晰描绘自己此刻的心情。顾子湛一直都在给她惊喜,也正是因为这人,将她从那些被所谓“天道”的束缚中解脱。可以说,楚澜是第一个,被顾子湛唤醒心中独立意识的女子。那些原本只隐隐存在于心中的不甘与不解,她是从顾子湛的身上,寻到了扫清阴霾的第一缕霞光。
然而,还没等她落笔,门外忽然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楚澜刚应声,就见春晖急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京中,出大事了!”
第七十三章 京中生骤变,黑云重压天
就在今日朝会上,天顺帝刚刚因着镇远军夜袭戎族、一举奸敌三千之事龙心大悦, 颁下重赏。谁知, 到了晚间, 京兆府的牢房里,便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早前那些被抓回来的戎族人,竟趁牢狱送饭之时, 夺取钥匙,破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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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第五铭带着京兆府衙兵,将关押牢犯的后院团团围住。
第五铭眉头紧锁, 一身文官官服,手中却拿起长刀,立在了衙兵身后。司法参军魏铎领兵站在最前,已与那些戎族模样的人真刀真枪的对上了。高墙之上隐约有人影闪动, 时不时便是一阵箭雨, 将那些戎族人牢牢困在其中。
毕竟人数悬殊,戎族人除了最开始趁乱夺了些兵械, 其余皆手无寸铁, 很快便显出了溃败之态。但第五铭眼尖, 立刻便发现, 那些戎族人始终将一人牢牢护在中间,甚至在刀枪对向那人时,不惜以身体去阻挡!
而那人却身子歪斜,似乎正生着重病。
其实早前在抓到这些人时, 单从衣着上便可看出,这人,应当就是这一队人的首领。但在生死之间,还能拼死相护的,怕绝不会是简单的主仆关系。先前多次审讯,这些戎族人都嘴硬的很,无论怎样的严刑拷打,全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呈报天顺帝后,天顺帝猜测这些人许是戎族派来的探子,便命第五铭好生看押,就丢在牢里任其自生自灭,只决不能让他们逃去向戎族传信即可。其余的,还要看北境战事,再做打算。
但看眼下,第五铭脑中灵光乍现,观这些人不要命的劲头,难不成,竟是些死士!那么,能被戎族死士以命相护之人,这身份,定然不简单!
大喝一声,第五铭下令道:“将贼人不留活口,尽数斩杀!”他这便是一种心理战术,越是身份高贵的人越不愿死,只有将他们逼入绝境,说不定,才能诈出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魏铎立刻便明白了第五铭的意思,猛然跃上前,指挥衙兵们向那些戎族人攻去。但他将兵分作两边,显然是要行包抄合围之策。
而戎族那些人则并不清楚他们的真正意图,眼见己方人数越来越少,甚至连被围在中间的浑尔多都几次陷入险境,身上也落了伤。有人再忍不住,用大昭话高声叫道:“我戎族贵人在此,你们谁敢伤他,我们大王定然会踏平你们的都城,为他报仇!”
却见京兆府这边,衙兵们对他这话充耳不闻,依旧攻势迅猛。眼看就要全部折损在这里,正发着高烧的浑尔多也忍不住,强撑半刻清明,扯起嗓子喊道:“我乃汗王胞弟,戎族亲王浑尔多!你们这些猪狗不配杀我!我要见你们的皇帝,我要问问他,他敢杀我,就不怕我戎族武士的复仇吗?”
他这话一出,竟是连第五铭都没有想到,魏铎更是手上一顿,长刀从浑尔多身侧划下,将他手臂刺伤后,又堪堪避开。
很快,第五铭沉声下令,“缴械不杀!”
随后,他立刻派人,连夜进宫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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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帝被人从睡梦中唤醒,听说了这件事,立刻让人找来廉温,命他即刻带兵前去京兆府,其余人的死活无需多管,只必要将那浑尔多活着带来!
廉温片刻没有耽搁,领着一队龙骑卫便向京兆府奔去。
待廉温赶到,第五铭这边已将浑尔多拿下。此时,他的身边只剩三个戎族死士,但也都身负重伤。
将浑尔多等人交给廉温,第五铭犹豫一下,仗着二人私交不错,还是开口问了句:“廉将军,陛下可有说,要如何处置这人?”他向浑尔多那边抬抬下巴,廉温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浑尔多此时正被捆了手脚,由两名龙骑卫拖拽着胳膊。看他那样子,如一滩烂泥,几乎都站不直身子,显然是病的极重。剩下那三个戎族死士见浑尔多被人拖着,也顾不上自己尚且被人按倒在地,便用着半生不熟的大昭话高声抗议、叫骂着。
廉温看都没看这几人,直接下令道:“都麻利点,将那三人嘴堵上!”又看向第五铭,说道:“陛下只令我将这人带回去,剩下的这三个,第五大人便自己做主发落吧。”
又压下声音多说了句:“陛下如何处置,明日自会有风声传出,你稍安勿躁,且再多等一日。”
第五铭笑的有些怅然,“多谢廉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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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温带人离开后,不多时,便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找上门来。京兆府中的这一场骚乱动静不算小,五城兵马司也有管理京城治安的职责,手下养了不少“线人”,能知道这消息也实属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