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夫人只“哦”了一声,又招呼了元月晚:“丫头,这支白玉钗最衬你了,过来戴给我瞧瞧。”
那小丫鬟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还是元月晚过去时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如临大赦,忙不迭出去了。
那小丫鬟出来外间,深深吐出一口气,惹来一旁坐在廊下晒着太阳纳鞋底的丫鬟笑道:“如何,老太太可赏你果子吃了?”
小丫鬟嗐了一声:“差点没给我吓出一身汗。”
她将屋里细节一一说与那稍大些的丫鬟听,那丫鬟听了点头:“大小姐是个好的,还护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小丫鬟坐去她身旁,好奇问道:“老太太原本还好好的,怎么听了是大太太娘家的人,就这副样子了?”
那丫鬟放下手中活计,四下里张望一回,见没人,这才招呼了小丫鬟过去,压低了声音同她说道:“一年来打三四回秋风的穷亲戚,谁待见啊?”
小丫鬟恍然大悟:“原来……”
“嘘,你小点儿声!”那丫鬟拉了她,“虽说是门穷亲戚,但到底也是大少爷和三小姐的表舅,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咱们来说话。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可别嚷嚷出去了。好不容易进来这里,你家里老子娘和妹妹都还指望着你那点月钱呢。”
小丫鬟连连点头:“我晓得了。”
从元老夫人屋里出来,元月英一脚便将一颗小石子踢得老远。
“真是没趣儿,”她抱怨着,“这好好的一天,就被那表舅老爷给毁了。”她说着又啐道,“什么表舅老爷,也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天天来伸手的表舅老爷。”
“行啦,”元月晚推了她,“抱怨归抱怨,你还是得过去一趟,好歹见个面请个安,别叫人家说咱们没礼数。”
“他还敢嫌弃咱们没礼数?”元月英瞪了眼,举了拳头,“信不信我立马就给他打出去?”
“是是是,信信信,你快去吧,别叫大娘等急了。”元月晚无奈笑道,推了她走。
元月英实在是不愿意自己一人前去,死活拖了元月晚一起。元月晚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一同去了。
及至余夫人院门前,却听得静悄悄的,似是无人。门房当值的婆子媳妇见了她们,慌忙跑了出来,要进去通报,被元月英一把拦住。
“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这天寒地冻的,你们还是进屋去暖和暖和吧。”元月英半是好话半是强迫着,让那几个人又回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元月英看向元月晚,“我那表舅来了,这院里都没个伺候的人?都跑哪儿去了?”
元月晚打趣着:“别是真像他们传说的那般,下人们都被使唤去给他搬东西了,要把我们元家的东西都搬去他们徐家?”
“少胡说。”元月英拍打了她一下,自己也笑了,“不过,这倒也不是没可能。”
两人小声嬉笑打闹着,到了房门前,元月英却又不进去了,她拉着元月晚,绕去了窗户底下。
“这样不太好吧?”元月晚有点担忧。
元月英翻了白眼:“少来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元月晚一想也是,便心安理得地偷听了起来。
只是那屋里半日不曾听得一声响,正待两人不耐烦之际,终于有人重重叹息一声,正是那位徐家表舅。
“表妹,我方才说的话,真是句句真心,若是有半分假,只管叫天上砸个雷下来劈死我。”
“你可别再胡说了,”这正是元月英母亲余氏的声音,“若你我还是十几岁的年纪,我未嫁,你未娶,自然是好。可如今,我已有一双儿女,甚至儿子都已经有了女儿,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你,你让我……”
“我知道如今再来跟你说这话,是唐突了些。当年你也是没法子,你爹看我徐家日渐衰微,这才毁了指腹为婚的亲事,为你定了元家,我是真恨呐。可现如今,你丈夫早死,我妻子也亡了,我伶仃一人,再无他求,只盼着……”
元月英再听不下去了,涨红了一张脸,就要站起来,却被元月晚一把拖住了手。她朝元月英摇了摇头,牵了她静悄悄的,又离开了这里。
经过门房时,几个婆子媳妇都垂首立在了那里。元月晚顿住脚,视线扫过这几个人,开口道:“我与三小姐来过的事情,不许告知大太太,若是你们当中谁说了出去,你们所有人的眼珠子和舌头,就都别想要了。”
她年轻轻,说话声音却凌冽如同冬日泉水,唬得那几人都赶紧表态道:“不敢,不敢。”
饶是如此,元月晚还不满意,她一个个数了过去:“刘妈妈,听说你儿媳妇才有了身孕,稳婆瞧了这胎必定是个儿子?”
不等那刘妈妈开口,她又看了另一人说道:“蒋妈妈,听说你为你女儿在三太太跟前求了恩典,放了身契,嫁了城外一富裕农家的小儿子?”
“万嫂子,你那小女儿生得怪可爱的,那日还向我们家木兰丫头要糖吃呢。”
这番话一说出口,那几人全都傻了眼。
元月晚最后提点了她们一句:“在这里府里当差,第一要紧的是,管好自己那张嘴,凡事多为家里人想想。”
恐吓了这些人一番后,她才同元月英走了。
饶是心中觉得气愤,但听了元月晚方才的那些话,元月英还是忍不住问她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八卦?”
元月晚觑了她:“你信不信,你们家松泉知道得比我还要多。”
“……”
第55章
玩笑归玩笑, 元月英才听了那些话,心中到底不大痛快,见四下无人, 她弯腰捡起颗拳头大的石头, 咚地一声丢进了湖里。
元月晚知她生气, 便劝道:“这事儿咱们都是小辈, 又是偷听, 无论如何, 你只当不知道。”
元月英气道:“便是知道了我又能如何?难不成提把刀杀去他姓徐的家门口去吗?”
元月晚笑道:“要是你再小个两三岁,你还真做得出来。”
元月英睨了她一眼,气鼓鼓地不肯说话。
元月晚又安慰了她:“我瞧大娘的意思,那都是陈年往事了,她自己也说了, 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能做出再嫁的举动来吗?你那表舅不过白感慨一番罢了。”
元月英哼了一声:“这话可说不准。”
元月晚扯了她:“别胡说, 那到底还是你的亲娘。”
元月英冷笑:“她是生了我不假, 可她眼里只大哥一个人,当年要不是二婶娘, 我早没了, 还来操心她这些破事。”
元月晚往她胳膊上拧了下:“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冬日衣服穿得厚,元月英也不觉得疼,反手也去掐了她:“我知道你才不信那些鬼神之说呢。”
两人打打闹闹, 也就把余夫人这事儿给丢开了, 一路往竹里馆去。
腊月一贯过得比其他日子快,一眨眼,也就到除夕了。
越国公府今年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开宗祠祭祖,摆宴席守岁,压岁钱,放烟花,爆竹声锣鼓声此起彼伏,台上唱着孙悟空大闹天宫,台下小子们争着抢着去放鞭炮,菜流水似的上,觥筹交错间,会让人恍惚这过去的一年。
元月晚其实不惯熬夜的。往年在越州,过了子时,放了开门炮,她也就睡下了。可今年不同往时,元老夫人还在席上坐着,她自然也不好先走,只能硬熬着。
好容易散了席,元月晚一手搀了竹心,脚下一浅一重,木兰在前头提了灯,笑道:“小姐这熬不了夜的习惯,往后可得改了。我听说,宫里怕不是也要熬到这时候呢。”
元月晚抬脚就去踢了她:“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这大正月里的,可别叫我打你。”
木兰哈哈笑着,只管去照了路。
回到竹里馆,灯火高悬,院内却静悄悄的,门房里只守了个妈妈,也是坐在火盆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木兰看着好笑:“这个妈妈,也不怕脑袋掉火盆里去,烧了头发。”
元月晚作势又要打她。
木兰笑着躲开,要去叫醒那个妈妈,却被元月晚给制止了:“大过年的,她还在这里守夜,也是辛苦,明日你多给她几吊钱,算是犒劳了。”
木兰笑道:“她们这种除夕中秋守夜的,本来就有多余的钱拿,这会子还要你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