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晚笑道:“到底是过年嘛。”
因为是除夕,竹里馆的大部分下人都给放了假,便是留守的几个,见她们小姐不在,也是偷懒躲到哪里去吃酒玩牌了。这元月晚也清楚,一年不过这么一两回,她也就由着她们去了。
本以为进屋啥也没有,结果屋里还候了一个人,见元月晚她们回来,杨柳忙丢了手中活计,迎上来笑道:“小姐回来了。”
元月晚脱下斗篷,望着她笑问:“我还当屋里没人呢,你怎么还在?”
杨柳一面接过斗篷,一面笑道:“这一屋子的灯火,总得留个人在看着,再说还得备着热汤热茶,小姐回来,就能喝上口热的了。”
她去挂好斗篷,又斟了热茶来端给元月晚:“汤婆子我也灌好了,被褥都焐热了,小姐洗漱下就歇了吧,明早还要起来去拜年呢。”
元月晚还未说什么,木兰就先开口了:“好个杨柳丫头,一个人倒顶得上我们几个人了。”她笑道。
杨柳也笑着:“姐姐说的哪里话,我难得在这屋里,当然得尽心尽力伺候一回,不然不是白拿了月钱?”
木兰点了头:“手脚勤快还会说话,是个好苗子。”
竹心亲自去倒热水,预备元月晚洗漱,闻言笑道:“你知道说别人,也就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了,是如何好吃懒做,还牙尖嘴利讨人嫌的。”
木兰一听就炸毛了:“你说谁好吃懒做又牙尖嘴利讨人嫌呢?”
竹心笑道:“我说谁了?谁应声就是谁呗。”
气得木兰上去就要捶她。
得,元月晚一手撑了脑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样子,今晚是不用睡了。
正月新春,元月晚同姊妹们也不过依着府里惯例,去给族里几位长辈和亲戚拜了年,多数时候还是围在元老夫人屋里,大家喝茶吃点心,看戏听说书,掷骰子打牌,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转眼就到了元宵,府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元月英是个耐不住的,看丫头们挂灯笼不如意,干脆自己踩了梯子上去,在廊上挂了一排,什么金鱼灯,兔子灯,莲花灯,元宝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等夜幕降临,她们姊妹穿戴齐整,坐了车出门去,赴上元佳节的灯会。
大梁传统,元宵节这一天,便是宫里的宫人们,只要得了主子的恩典,都能出皇城来赏灯。更别提那些豪门贵女,更是趁了这一夜,带了金奴银婢,出来玩耍。
城里人一多,难免就有了矛盾摩擦,不是这个踩了那个的脚,就是那个撞了这个的肩。有家室的丈夫护了妻子,独身的自有奴仆喝开人群。饶是如此,也有人不甚被偷去了荷包,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骂娘。
“京城到底是京城,”一处馄饨摊上,元月英咽下一口鲜美馄饨,笑道,“就是比越州城热闹许多。”
“走失的几率也大上许多。”元月晚拉了拉头上斗篷帽子,她们与元月华等人一道出来,到现在就剩下她和元月英两个人了,后跟着木兰和松泉,其他那几人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好在料到会如此,反正子时回去下马车的地方,也不用四下里找人了。”元月英心大,她喝光碗里的馄饨汤,一伸胳膊,“吃了这个身上就暖和多了。”
松泉取笑道:“才下车的时候冻得哆哆嗦嗦,这会子一碗馄饨就叫缓过来了。”
元月英摇了手指头:“嘿呀,你不懂,就是这种小摊子上的东西,吃着最有味呢。”
松泉不以为意:“若是天天都叫你吃这个,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正说着那边又涌过来一大批人,叫着笑着都往另一头去了。
“好像是说那边在猜灯谜?”元月英伸长了脖子,“咱们也去瞧瞧?”
元月晚鄙夷道:“你去瞧瞧,你能猜得出来吗?”
“我怎么就猜不出来了?”元月英不服气,“往年在越州城,我猜出来的可比你们多。”
她这话说得元月晚心里一阵感慨,往年她同元月英,还有宋金玉,再叫上双喜班的施皎皎,一行人看灯猜灯谜,那叫一个有趣。现如今,只剩她和元月英了。
“也罢,既出来了,就去瞧瞧吧。”她道。
元月英这便高兴了:“就是嘛,大过节的,难得玩一回嘛。”
元月英最是爱热闹,又学了些功夫在身上,不怕人群里被占了便宜去,自己左拐右拐,原本还牵着元月晚,到后来,就她一个人挤到前头去了,倒留元月晚带了木兰和松泉,站在了人群外围。
这附近是个卖花的摊子,摊主是个中年妇人,带着一双儿女,摊子上除去鲜花,还有手作的鞋子,自襁褓中的婴孩穿的虎头鞋,到成人的布鞋,全都有。
元月晚不想往人群里挤,此刻乐得留在外头,将那摊子上的花和鞋都看了一回。
“夫人,我这鞋都是亲手做的,软得很,您摸摸就知道了。街坊四邻都爱我做的虎头鞋呢,小孩子穿了好看,夫人老爷生得这般貌美,孩子一定也是好看得紧,就不知公子多大月份?”
元月晚以为她这话是同别人说的,结果一抬眸,那摊主笑盈盈的,却是正看了自己。
她疑惑是自己戴了斗篷帽子,摊主灯火晃了眼,误以为她是哪家的妇人,才这般相问,才要开口解释,察觉身侧靠近了一人,便又转头看了过去,却是个眉清目朗的俊俏郎君,也笑嘻嘻正看了她。不是陈烺,又是哪个敢这般大胆?
看她眉头瞬间紧锁,陈烺却催促了她:“人家大嫂问你话呢。”
原来是这么个瘟神在!气得元月晚一抬脚,照着他的靴子就踩了下去,然后转身就走。
她那一脚没什么力道,冬日都穿得厚,陈烺也不觉得有什么,哈哈笑了,向摊主说道:“其实还未有孩子,娘子皮薄,怕是不好意思了。”
摊主也笑道:“不妨事,两位年轻,正是好年纪,日后要多少孩子还没有?这位相公快去追回你家娘子吧。”
这一番对话,给一旁木兰和松泉都听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陈烺几步就拽住了元月晚,她还在气头上,反手就要打他,又被他顺手抓住了手腕。
“你松手!”她咬了咬嘴唇,看路过的川流人群,“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什么体统?”
陈烺抬眼思索了回:“这话似曾相识。”
“你松开!”元月晚挣扎着。
木兰松泉也赶了过来:“殿……”还未说出口,就被陈烺瞥了一眼,她们又赶紧改口,“两位还是先放手吧,给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陈烺捏了元月晚纤细的手腕,挑眉道,“这街上搂搂抱抱的多得是呢,我们不过牵一下而已。”
“这叫牵一下?”元月晚举了被他钳制的胳膊,“你这是强迫好不好?”
陈烺只嘻嘻笑着,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这里人多,不如我带你去另一处,不比这里热闹,但更好看。”陈烺道。
元月晚另一只手去掰了他的手,头也不抬道:“我在此处等我们家阿英,不便走开,既是好看的地方,那你便自己去吧。”
陈烺另一只手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迫使她看了自己,笑道:“傻子,你不去,再好看的地方,也没意思了。”
木兰跟松泉听了,都在陈烺身后抱了抱胳膊。
元月晚嫌弃道:“油嘴滑舌。”可见的是个纨绔子弟了,真是装不了几日君子。
她不知道的是,临街的酒楼上,几只脑袋都挤在了窗户边,齐刷刷往下边看热闹。
“九哥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以往说笑就说笑,现在还动手动脚起来了。”却是林长风笑道。
“这有什么,那可是父皇亲自为他选的王妃,她不对王妃动手动脚,难不成对你啊?”陈炼取笑道。
“哦,那就是越国公府的大小姐?元都督家的长女?”
“四哥说得不错,就是她。”陈炼对他四哥陈烨说道。
陈烨是头一回见着元月晚,借着通明的灯火,他军人的眼睛更是看得分明。
“不错,模样确是出挑的。”他点头。
“何止模样,”出声的却是成王妃,梅映雪,她也走了过来,笑道,“最难的是,她能拿捏得住咱们老九。”
“哦?”陈烨更是感到新奇,“当真?他那个性子,能有人管得了?想当初若薇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