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吟(32)

作者:沐海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脸一白,挂着的笑容有些摇摇欲坠,“既然后悔,现在也不晚。”

“当年你受了沈太后许多虐待苛责,忍辱负重才得来这皇位,如今没了,怎么,你不心痛?”

“皇权富贵,无非烟云转头空。”他垂下眼眸,笑了笑,“我迟早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你用这个报复我,未免错了主意。”静默片刻,他低声道,“我只是不明白,我究竟是哪里比不上榕瑾,这么多年,你就一点儿情意都没有。”

我盯着他,胸中恨意翻涌,“我也不明白,我从没对不住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害我!父亲和苏家早已上折请求告老归乡,你为什么一定要除之后快!还有束玉……她当年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我初登基时,时局动荡,朝中党争严重,慕、苏两家不倒,我心难安。至于束玉,我对她并无情意,娶她爱护她亦或是在旁人面前追忆她,不过是不愿让人觉察当年之事的端倪,她于我而言,不过是枚棋……”

他的话被我的耳光打断。

我浑身发冷,心口针刺一样,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我指着他的指尖都在发颤,“你是人吗!你还是人吗!”

榕城擦去唇角的血,满不在乎地一笑,“她就是枚棋子,不只是她,帝王之下的哪个人不是棋子?可你是不一样的,我把你当爱人,当神女,我满心爱恋你,给你尊容富贵,除了当年那些事,我什么都给你了……你呢,你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你是他们的好女儿,好朋友,可你对我呢?你说我不是人,你对着我的时候又有一丝的人性吗?”

我气极反笑,“你对着你的杀父仇人能生出什么柔情蜜意?我告诉你,我没有一刻不想着杀了你!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榕城先是愣了一下,片刻后,他脚下踉跄,身体重重地晃了晃,他忽然大笑道,“好好好!今日才听了你的真心话!可笑我一片痴心,还以为能打动你!好好好!你真好啊慕子修!”

我心头一片冰凉,原以为到了这样的境地,他会对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怀有一分愧疚,能听到他对他们的一声道歉……却忘了这个人原本就是没有人性的。

“你杀了我又怎样,”我离开时,他忽然笑出声,“就算你不爱我,可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

我停下脚步,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恨他是没有意义的,他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恨,余生等待着他的只有漫无天日的折磨与黑暗。

这就够了。

“为什么……我不懂……我不明白……”

我不想知道他不明白的是什么,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我打开门,外面冷的让人直打哆嗦。

榕瑾静静站在门口等我,叶枫跟在他身后,月色朦胧,却依旧能看见他眼中压抑的恨意。

我看他一眼,“他随你处置,只一条,别让他轻易死了。”

榕瑾将臂弯里搭着的大氅给我披上,向着那屋子瞧了一眼,随即又转向我,低声道,“都结束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去拜祭你父亲。”

我们两人靠近着,慢慢走在宫道上,红墙白瓦,路沿还有些尚未化去的雪堆。

“你在想什么?”我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一笑,“在想你,也在想我自己。”他放慢了脚步,“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摇头,说实话,与榕瑾相识的记忆很模糊,也不知怎地,就与他厮混在了一起。

“你真是……”他无奈一笑,“明月楼里。”

我还是摇头,“什么时候,我不记得在明月楼里见过你。”

“你喝醉了,和苏昀一起从阁楼上滚了下来,正好砸到我身上。”

我模糊地想起来一些,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你们两个太重,当时落下来,砸断了我的右腿。”

“什么!”我惊讶道,“如真是如此,你是皇子,我们伤了你,理应受罚,怎么……”

“我那时被父皇罚在佛堂抄写经书,本就是乔装偷溜出去,哪里敢把事情闹大?”他叹息一声,“不过正因如此,我倒是阴差阳错躲过一劫,那时沈太后本埋伏了人刺杀我,我伤了腿,在医馆里耽误了些许时候,他们误杀了礼部尚书的小儿子。”

“原来当初还有这么一桩事,你不说我是决计想不起来的,你怎么从没提起过?”

他沉默片刻,“没什么,只是思及旧事,竟然觉得恍如隔世。”有笑道,“你看,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欠了我,往后,可要慢慢还上。”

我们没再说话,快到寝殿时,他勾着我一小截袖子,轻轻道,“子修,我害怕。”

我握住他冰凉的手,久久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怕什么。

他怕自己会像他父亲,像他哥哥,被权利吞噬,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怕他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无人可信,无人可诉。

可我没法安慰他。

我甚至都不能和他说,我会陪着你,一路陪着你。

我活不了多久了。

榕瑾这几日一直要太医来看我的身体,我几次借故推却。他什么都没说,可他应该也猜到了。

我偏过头,不想让他看见眼里的泪,低声道,“很晚了,去休息吧。”心中只有种无力感盘旋不去,事情弄到如今这个地步,我都不知道该怨谁。

是怨榕城,怨我自己,还是怨这无常的命运,把我们拖到如今这个荒谬的结局。

我想不清楚,也实在不愿去想了。在剩下的这点儿时间里,我想去做些别的事情,而不是沉湎在仇恨中不可自拔。可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就不存在的,我是活不了多久了,咽了气,这些恩恩怨怨就再同我没关系。

可榕瑾呢?

他受我牵累,才两脚踏进这漩涡里来,我死了,剩下的痛苦却要他来承受。这不公平让我死也不能安心。

榕瑾从身后抱着我,温热的唇贴在我耳边,他侧首,轻轻吻去那些泪珠,“咱们过几日成亲吧,我已叫人加紧准备了,把五年前的欠下的给我补上,嗯?”

我不说话,眼泪愈发汹涌。

“我明日命人张贴皇榜,寻访名医,阿妮娜和她师父也在来的路上了,不日就能抵达,”他尽量掩藏着语气中的艰涩,“不管什么病,总是能治的,咱们一定能长长久久地,做一辈子夫妻,是不是?是不是?”

他一叠声地问着,我终于忍不住,伏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一切。

没人给我答案,只有初春冷冽的寒风。

第二日,我去祭拜了老爹他们,我带了一壶酒,我轻轻叹气,对他们道,“老爹,也不知你们是不是怪我,不过也没什么,过段时间,我就亲自下去和你们赔罪了,这段时间我就不来看你们了,剩下的这些时间,我要陪着他。”

我把带来的酒洒在他们墓前,酒水落下,溅起一圈圈的灰尘。

榕瑾以新皇身体有恙为名,在全国寻访名医,地来的大夫源源不断地涌进宫中,我的药也再没有断过。阿妮娜也从西域赶了过来,看见我的时候,她喃喃道,“我就知道你迟早要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笑了笑,对她道,“你看我还有的救吗?”

她别过脸去,似乎是不忍看我,“师父喊我去煎药,走了。”

阿妮娜就在宫中住了下来,没有挽春和她斗嘴,她整个人都沉寂着。住在这里的日子,她也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过挽春,那个在我进宫一个月就莫名溺毙池塘的小丫头。

榕瑾近日正为北方大旱挂心,我们商议了几日,有心修建运河,朝中呼吁此事的臣子也不少,只是之前榕瑾夺位,边塞趁机攻打,那边战事又起。两件事是一样的重要,可国库吃紧,难以同时推进。

我将家私拿出来,却也只能维系一时之用,难以长久。

又商议了几日,我们决定将修建运河之事暂时搁置,先向北方发放赈灾款项。其余的银子先紧着边塞的战事,无论如何,国土绝不能让出一寸。

我虽有心替榕瑾分担些,但身体每况愈下,起先吃了药还能与他议政三四个时辰,后来渐渐地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就沉沉睡过去,之后不过两三日功夫,就已是缠绵床榻,无力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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