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室内一片安静。六皇子的脸色徒然一变,周薄则继续在旁边装出一副忠君的模样。
顿了许久,周薄装的都快要累了,六皇子终于道,“可即便这样,也不必下这么狠毒的手,舅舅到底什么也还没做……”
说到最后,六皇子的声音变小,仿佛也觉得自己说的没有说服力。
周薄顺着他的话音,“殿下仁心,可殿下知道,赵大人这次行动之前,也什么都没做,可他不也是一行动便下死手吗?”
他继续用忠诚的颤抖的声音道,“为了殿下,臣宁愿成为赵大人那样的人,只要臣能为殿下扫平障碍,护得殿下安然无恙!”
六皇子的脸上果然一片动容,“周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顿了顿,他又道,“如今太子,不,前太子被发放远疆,再也回不来了,储君之位已然是我的,日后,周卿便是我的近臣。”
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周薄叩首拜谢六皇子的恩情,“臣愿意为殿下鞠躬尽瘁!”
垂下的头发遮掩住他嘴角的笑意。如今局势真是大好,太子被废,赵敬云这所谓的六皇子身边一把手和邹灵台这位二把手入狱,可真是他一家独大。
六皇子的神色忽然变了变,他看向周薄,“听说你与江家的江自然订了亲?周卿,江大人和林大人被放出来可是你的手笔?”
六皇子看到赵敬云存留的他那些信件,现在不由得疑神疑鬼,连他亲舅舅都是如此不可信,更何况是别人,他抓住一点疑云都要问上一问。
周薄在心里感叹,这回六皇子倒是聪明了一些,竟然还发现了这点蛛丝马迹。但他怎么可能承认?他用一脸的我为六皇子抛头颅扫热血的神情道,“殿下,我之所以如此是有原因的。”
“前太子已废,江太傅和林右相完全可以为我们所用,我和江自然订亲就是为了笼络江太傅,请殿下明鉴!”
他说的仿佛肺腑之言,令六皇子不得不相信,六皇子拍拍他的肩,“我自然是相信周卿的,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周卿不要在意。”
周薄对六皇子露出感激的模样。两人年纪相仿,正是青年对各种玩乐沉迷的时候。往日赵敬云在,隔墙有耳,周薄不能带着六皇子肆意玩耍,加深六皇子对他的信任,这下赵敬云和邹灵台入狱,他带着乔装打扮的六皇子来到声色犬马的场所。
周薄的身份可不止朝臣这一种,之前他在青城的摘星楼之所以为所欲为,就是因为摘星楼便是他名下的财产。他可不是仅仅是一个花颜丛的二老板,那未免也太称不上他的野心了。
他向来便对这玩乐精通至极,带着六皇子玩乐更是游刃有余,六皇子生在宫中极少见这外城的另一种奢靡,举着酒杯倚在美人怀中对周薄笑道,“周卿,你可真是个妙人。”
周薄在六皇子看不见的地方嗤笑,他抬眼看在一众女子中沉溺的六皇子。这便是他为何选择六皇子的原因——
草包且好哄,最适合做个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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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薄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江自然猛地一惊,她翻动书籍的动作几乎僵住,片刻后她转过身,笑看向周薄,“你回来了。”
她尽力装的平静,方才她在周薄的书房中找周薄留下的证据,那天周薄用袖子遮掩书桌的动作着实奇怪,令她怀疑周薄的马脚或许藏在那里。
不过她猜错了,书桌上什么也没有。书桌设计的十分简单,也不存在暗格之类的隐藏之处,因此她便试着翻动这书房的书籍,想看看是否可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没想到还没找到什么周薄便回来了,周薄不知怎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徒然发声惊了她一大跳。
她稳了稳心神,面上一派镇定,从书架中拿出方才她翻动的那本书,“南山集,这可是孤本,能否借我看几天?”
周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过了很久,久到江自然几乎以为周薄已经看穿了她的把戏,周薄却笑了一声,“怀素想看,拿去便是,下次不必问我。”
他走到江自然面前,微微附身凑近她,他的面貌昳丽,此时嘴角带笑硬生生有些绮丽,“怀素今天怎么会来找我?不过一日没见,便想见我了吗?”
“……”
江自然实在不想与他委蛇虚迤,只是方才做戏太过若是这时冷冰冰的未免太令人生疑,她扯出一个笑,看来得下一剂猛药,“我爹我娘让我邀请你去我家坐坐,你去吗?”
周薄眼中明显讶异,江自然本以为他会拒绝,片刻后他竟然笑了笑,“求之不得。”
“……”
这不是江自然本意……
她当真以为周薄会拒绝。
但,如此也好,带他回家不算什么,她早就和爹娘说过周薄此人,也说过她和周薄的交易,只是略去了那颗药丸。
本来她爹娘根本没发出这次邀请,但临时办一个也没什么,刚好她爹也想打探打探周薄的虚实。
江自然没想到带周薄去江府的时候宋白也在。
宋白来江府为温华年治疗肺痨,温华年被他施了几针又兼之吃了许多他开的药,肺痨症状已然有所好转。温华年和江裴之对宋白心存感激,于是留下宋白在江府吃饭。
若是从前,宋白必然拒绝,可他已然太久不曾见过江自然,即便是来江府为温华年治病,江自然也常常避开。为了见江自然一面,他收到江夫人的邀请欣然留下。
江温出狱后和付明月带着江玉去了京郊一处庭院小住,过些天回来。因此这晚餐桌上只有江自然,江父江母,周薄和宋白五人。
周薄颇有礼数,给江裴之和温华年都带了礼物,搞得真像是要见岳丈人一般。江自然在心底轻嗤。
周薄向江裴之和温华年问过好以后,抬眼看向宋白,他冲宋白拱了拱手,“宋大人。”
宋白没想到周薄竟然也来了,江自然和周薄的婚约在京城已然传遍,他这时出现在这儿仿佛有些不合时宜,但他面上却波澜不惊,混迹京城朝堂的这两年,他早已学会了面不改色。
温华年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周薄了然,他笑道,“宋大人医术竟然这般了得,周某佩服。”
“周大人的经营也十分出色,宋某亦慕名许久。”
周薄闻言皮笑面不笑,他的另一个身份很少人知道,宋白竟然了解,他倒是小瞧他了。如今朝堂之上左相之位空缺,想必会在他和宋白之中选出一人,周薄眼神暗了暗。
江自然权当听不出这两个人的暗潮汹涌,她不乐意管,这两个人中她一个也不想掺和。
一顿饭吃的面上平静,周薄和宋白却不知道暗自走了多少招。江自然不听不看,专注吃饭。
饭后,人走茶凉,江父江母和江自然坐在厅堂。
江裴之说,“看得出来,周薄那人的模样仿佛是真的对你有些意思,自然,你怎么想?”温华年也在一边附和。
江自然闻言瞪大了眼,她不知道周薄是怎么一顿饭把她爹娘给迷惑的,她没有细说周薄和她的交易内容,恐怕她爹娘根本没有认识到周薄这个人的狠毒薄凉之处。
她皱皱眉,“爹,娘,周薄此人绝非善类,这个人我们必须要小心。”
江裴之看她如此正色也端正起来,“太子已经启程被押送远疆,这一路恐怕凶险,若是果真如你所说,周薄是那种狠毒之人,太子的安全更需要保护。我明天便和你林伯父商量派遣一些人保护太子的安全。”
江自然点点头,“好。”
正经的话题总不过三句,温华年忽然道,“周薄这人不行,自然,要不咱试试宋白?我瞧着这位宋大人挺厉害,年少有为又有一身医术,为人看着怪冷,相处起来倒是个热心肠的。”
“你也老大不小了,嫩草要不也试试?”温华年诚恳建议。
“……”
就……
好马绝不吃回头草!
嫩草也不行!
第50章 月亮
夜色已然深了,为温华年施完针后,宋白站在江府一处十字交叠的路口。他却没有像往常一般从江府离去,而是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那是江自然的庭院。
宋白进去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他还来不及想得更多,从江自然的书房传来一声脆响,是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