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罗网(7)

“啊,抱歉。”沈云山才反应过来,忙着走进厨房,发现虾已经被江子成放在了盛着清水的盆子里,蔬菜也都洗过了,整齐地码在砧板上。江子成站在他旁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像一只等着被人表扬的猫,“电饭煲里的饭还有五分钟好,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江子成语气轻快地问道。

“你去坐着吧,我炒个菜很快的。”沈云山把茄子切成细丝,然后在碗里打了两个蛋,把茄子和蛋液混合在一起。江子成没走,靠在橱柜边看着沈云山做茄丝摊蛋,他知道沈云山一定在想着些什么,他做菜的样子很专注,但江子成就是知道沈云山在想着其他东西,或许是今天老A对他说了些什么。

炒芥菜的时候,植物上残余的水分很快的随着热度变成了蒸汽,短暂的雾里,沈云山下意识抽开碗橱想要拿干净的碟子,手还没碰到碗橱,江子成给他递了个白碟子过来。

“刚才放在袋子旁边的,你忘记了。”

他说着,将装着热腾腾的茄子和鸡蛋的碗端到餐桌上,又绕回去盛了两碗饭。重新回到的厨房的时候,芥菜已经烧好了。沈云山背对着他,双手分开来,撑在洗手池的边沿,只是那样站着。

“你怎么了。”江子成走过来,他的脚步声很轻,落在地板上几乎没有一点声响。沈云山感觉他的指尖擦过手背,然后轻柔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在厨房白色的灯光中,他可以看见窗子上两个人的倒影,也像是被雨水冲刷过一样,像两个虚幻的幽灵。他转过身来,“没什么。”他说道。

晚餐很安静。江子成吃虾的时候先把头咬下来,然后用牙齿和舌头将肉和壳分开来,桌子上堆叠着透明的壳。沈云山收拾了东西去洗碗,江子成突然拦住他。

“你今天和我一起睡吗?”江子成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我今天下班的时候买了一张单人床,隔几天就会送过来。”他回答,“在那之前我先睡沙发。”

“云山。”江子成喊到,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叫他警官,“你家里的这张床不小,睡两个人已经足够了。”

江子成知道沈云山不是这个意思,但他只是看着他,黑色的眼珠湿润,反射着灯光的影子。

“你可以把你买的床退掉。”

他说着,开合的嘴唇在灯光下透着湿红。

沈云山醒来时,天还很早。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在房间里罩上一层苍白的影子。江子成窝在被子里,整个身子趴在床榻上,露出一截纤长的脖颈。他脸上的疤几乎都已经消退了,新长出来的粉色的肉像是丝线一样落在脸上。沈云山撑起身子靠在墙上,从他的角度看去,江子成的睫毛低垂下来,小刷子一样的密,他不禁把手伸过去,像拭去草叶上的露珠一样擦过他的眼睫。江子成嘟囔了一声,蹭着枕头。他花了好长一会儿才醒过来,发现沈云山正在看着他,不禁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嘴来。

“我去上班了。”沈云山笑道。

******

“我听说缉毒科的常浩是你的前辈吧?”

沈云山端着杯子,从茶水间里走出来,闲聊一般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怎么突然对他感起兴趣来了?”警员有些意外。他听说沈云山最近在查什么案子,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没想到他也和他们一样,喜欢聊别人的事情。

“只是有些好奇。”沈云山说,“总觉得他被调走后就没有消息了。”

“你不知道吗?”警员说道,看着沈云山,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我以为局里的人都知道。”

“怎么了?”

“他去世了,就在被调走后不久。”警员摇了摇头,“心脏休克,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真是可怜……”

沈云山脸色沉重地走进审讯室时,老A像是早猜到了他的反应,他像是秃鹫盯着腐肉一样注视着沈云山,身子略微的前倾。

“怎么样?”他说。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全,但他知道沈云山明白他的意思。

“他死了。葬礼不久就进行了火化。家人以为是天降横灾,没有交给法医处理,我也无法找到尸检报告。”沈云山慢慢地讲着,直视着老A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了?”

“听着,警官,我知道这间审讯室连着监控。我现在需要你把它给关掉。”老A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要知道,有一些事情……或许只有我能告诉你。”

“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吗?”沈云山问道。

“我在这里待了多少天?”老A说,突然换了话题,“怎么也要有两三天了吧。猜猜看,为什么没有一个胜合的人过来找我。如果不是我真的没了一点儿利用价值,就是因为——”

“你是故意的。”沈云山接下去说道,“正常情况下,港口的头儿被警察捉走,必然会掀起一点儿波澜。现在之所以如此平静只可能是因为你有意为之。”他停下来,问道,“为什么你不希望被别人发现你在警局里?”

“或许是因为我不想叫我的小情人伤心?“老A说道,他开了个玩笑,但不管是他还是沈云山,谁都没有因为这个恶劣的玩笑而笑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沈云山走出门去,关掉了监控。再回来时,老A似乎已经想好了要对他说什么。

“你之前说过,我做过老派的看门人,也做过新派的狗。我之前否认过,但现在已经没了否认的必要。我的确帮了新派很多,脏的、干净的都有。”

“回到之前的话题,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让你去查那个警员的事情。刚被调走就死了,你知道事情不可能这样凑巧。“他说。

“我之前和你说过,是新派的明莱去开的账户,你从来没问过我是怎么查出来来开户的人是谁的。现在我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查过户主,事情的真相是——在你把我捉进来的这天,就是这位死在新岗位上的警察告诉了我所要说的一切。“

”忘记我之前向你招供的事吧,警察同志。现在我要和你讲的,除了你我二人以外,若是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笑了笑。

“我们两个都会死。”

第七章

“就算只有一个人,你也要活下去。”

他从梦中惊醒,抓住身旁的被褥,另一边的床榻却是空的,沈云山已经下床了。他极少做梦,更少梦到过去。梦中所见,只是混混沌沌,唯有那一句话还回响在耳边。江子成捂着眼睛,在床上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手掌之下是纯然的黑暗,隔了一会儿,才听见厨房里窸窸窣窣的响动。

沈云山穿着围裙来卧室叫他,看见江子成已经起来了,身上套着他的T恤,外面是一件刚过来时自己给他的旧夹克。江子成在他家待了几个礼拜,白天帮他收拾家里,晚上等着他回来做菜,整个人身上都是沈云山的气味。沈云山时时看见他,时时觉得不好意思,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江子成一双点漆眼睛勾得人心发痒。

“早上吃什么?”江子成打着哈欠,与他擦肩而过。门安得既矮且窄,通过时需得侧着身子,好不容易挤出去,却还是腿贴着腿,毛绒拖鞋踩着了沈云山的脚趾,小警官模糊听见了一声抱歉,看见江子成一溜烟跑到浴室里去了。

江子成不挑嘴,沈云山也不喜欢花样。早点还是白粥脆黄瓜,配两个溏心蛋。沈云山落了座,江子成才头发湿漉漉的走出来,白衬衫领子上沾着水渍,叠着腿坐下来,用小勺子喝放凉了的粥。

沈云山心不在焉地看着他,像透过玻璃窗子看窗外面的花。粥水黏在嘴边上,很快变成一层薄薄的白色的膜,江子成用尖尖的舌头把它添去。

“我最近会晚点回来。”沈云山说。

“我会在家等你的。”江子成眨着眼睛,刚洗过澡的皮肤湿润光滑。他们漫不经心地聊着闲散的话,沈云山却看着他,他原想问问,江子成待家里都做了些什么,后来想想这也不是他家,江子成也与他没有关系,只是他收留在家的证人。他想到这一层,越觉得自己心思太过龌龊,反倒是江子成坦然,想说的话就变了味,说起自己在警局旁看到一间名声很响的事务所招人,江子成做过码头的会计,自然也能胜任。

“警官,你想赶我走吗?”江子成停下筷子来,眼皮褶子一翻,骆驼似的大眼睛,望着真叫人不忍心拒绝。沈云山像突然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把贼心贼胆一时忘却到了一边,将手头的餐具放下来,闭着眼睛去够他的嘴唇,江子成的舌头尝起来有粥汤的味道,是一种温柔的米面气味,钩连着人,舍抛不下。江子成却趁着沈云山闭眼的关头凑得更近了一些,嘟囔的声音也融在了吻里,他轻轻巧巧地说,“沈云山,可别轻易把我给弄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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