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山说会给他一个小时。老A已经下定决心了,他要把这些事情全他妈告诉警察,里头有什么谋划有什么算计不是他该管的,早早做个证人抽身,还能得了警方的庇护去国外逍遥,谁找得到他呢。
他想着,向后靠着椅背,反倒生出了一丝闲适,突然听见身后的铁门传来了熟悉的开合声。他心想着,这小警官回来的倒挺快的,转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警察。这个人手里拿了一个纸杯递到他的面前,老A低头看了一眼,里面是空的。
“这是你刚才用过的杯子,水里加了东西。”陌生的警察开口了,像背书似的缓缓说着,“信不信由你,但最多再过三个小时你就会死。只有我能帮你。”
“现在,你要好好的听着。等刚才的警察回来后,照着我教给你的话向他招供。你告诉他,是新派的马仔明莱让你带金瘦香去做的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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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山回来的时候江子成已经睡了。
他轻手轻脚的推开卧室的门,没想到江子成醒得比他开门的速度还快,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在黑暗中互相望着,隔了几秒,江子成抱着被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沈云山不自在的摸着脑袋,看着江子成笑起来细细弯弯的眼睛,江子成摆了摆手,“没事,我睡得也不熟。今天回来的还挺晚的嘛。”
“局里审人审了挺久。我跟你一起找到的照片真的起了作用,老A招了很多。”沈云山一说起案子才忘了腼腆,坐在床边开始讲起今天审讯的细节。虽然江子成是案件的相关方,但按道理讲,沈云山是没有必要向他透露这些的。之前沈云山不是没有向其他警官提出要再去一次勿忘我进行搜查,可是所有人都说,那里已经被清扫干净了,不会再有更多的线索。只有江子成相信了他,而此一去也的确发现了遗失的东西。他想,自己或许是因此而对江子成多了几分信任,但或许……沈云山看着江子成侧着头听他说话的样子,男人刚刚睡醒,几缕头发丝黏在脸孔上,眉毛略微的皱起来,神情相当的认真。
“怎么突然不讲了?”江子成奇怪的问他,看见沈云山的耳朵突然的红了。小警官赶紧低下头去摆了几下手,说是天不早了,他也要去洗漱了,便从床边站了起来。才刚走出去几步,江子成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角,“你不会还要睡沙发吧?”沈云山的这间单人公寓,连沙发都像是只供单人使用。江子成白天的时候试着躺在那张沙发上,他和沈云山差不多高,挤在里面的感觉就像是猫被塞在了罐头里。
沈云山连说了几句没事,打算继续往外走,江子成的手却还是没松,一用力,把小警官外头穿的牛仔外套给扯了下来。
“……”沈云山回头看着江子成。“你就在这儿睡吧。”江子成说道,装作无事发生过。
一番折腾下来,到底还是两个人都睡到了床上,或许也不是真比沙发舒服,两个一米八的成年男子还顾着面子,不肯相对着睡,只好扯着被子的两头背对背的睡了。沈云山起先总想着要让一让江子成,抱着被子越缩越小,直到挨着了床边。可惜一床被子到底还是连着的,沈云山往外一缩,江子成那儿的被子就要少一点儿。睡到后半夜,江子成越睡越冷,刚想要睁眼,突然听得咚的一声巨响,再一看,沈云山已经摔到了地上。
“唉。”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把沈云山拉了起来,也没管小警官要说什么话解释,就翻过身来,贴着沈云山的后背说了一句,“我们睡吧。”就闭上了眼睛。至于最后到底是怎样才能睡得手缠着手,腿缠着腿,这两人也不是很清楚。
第五章
九点钟的街上还很冷清,野猫顺着水渠钻进阴暗的小巷里,雨水积起的小洼里反射着灯牌白色的管线。
年轻人已经在店里坐了一会儿,酒吧的玻璃门是开的,他从外面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时,酒保正在清扫橱柜。木制吧台上零散的放了几个空了的玻璃杯,角落里的点唱机播放着一首老爵士。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四下张望着,瞧起来像是一个第一次进酒吧的学生。酒保看了他一眼,“我们还没开门。”他说道。
“我只是想在这里等人。”年轻人说着,轻轻地咬住了下唇,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约了姑娘?”酒保问他。
年轻人没有回话,两手撑着底下的座椅。他穿了一件浅咖色的衬衫,底下是牛仔裤和穿旧了的运动鞋,两只脚踩在椅子的横杠上,像一只蜷起来的猫。
“这地方可不适合约会。”酒保继续说道,将擦干净的酒杯放回到吧台上,“你不知道这儿是胜合的地盘吗?”
“我刚刚搬来这里。”年轻人说完,有些困惑地对着酒保笑起来,他的脸孔生得很小,笑容像是新鲜的柑橘或是苏打汽水。酒保原来想赶走他,现在看了他的笑,觉得留他在这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酒吧的四处还有很多需要打扫的地方,他给年轻人调了一杯马提尼送他,独自一人去酒窖里整理东西。年轻人有些羞涩的收下了酒,坐在吧台上静静的等待着。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刚刚从马提尼里捡出了橄榄,指间上残余的酒在黑暗里闪着湿润的光。
“您好,警官先生。”他说道,将橄榄放进了嘴中。
“我已经照你说的话做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很急促,“可以放我的女儿走了吗?”
年轻人等待了一会儿,两排牙齿咬开橄榄,厮磨着失去水分的果肉。
“您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完全关乎友谊。朋友之间应当是要互相信任的。”他慢慢地说着,“您信任我吗,警官?”
酒保回到吧台上的时候,年轻人已经准备走了。他留在吧台上的酒喝了一半。酒保问他:“等到你要等的人了吗?”年轻人回过头来,眼睛笑得细细弯弯的,“我好像被人放鸽子了。”他说完,将手伸出去,两指夹着玻璃杯细细的颈子,将酒送进喉中。酒保愣神似的看着他的咽喉起伏涨落,听见门口风铃的声音,才知道原来他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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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送到这里吧。”明莱对司机说道,从后座走出来。天很阴沉,飘着一阵小雨,车窗上雾蒙蒙的一片,反射着灰败的高楼远景。他步行了一小短路,走进谢丽舍装饰堂皇的大厅里,酒店的经理已经等了很久,看见他后急忙迎上来,“我带您去杨老板的房间。”
明莱沉默地跟在经理的身后。他二十四岁,看上去年轻、高挑,皮肤漆黑,眼睛却是浅棕色。见过他的人总是误会他的心中在谋算着什么,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在想,他只是杨平的一把枪,武器是不该自己思考的。
十几年前杨平从难民堆里把他找出来。明莱十岁,杀了管事的大人。他并不惊慌,鲜血喷溅在面前时甚至忘了躲闪。杨平把这个血淋淋脏兮兮的瘦猴从人群中拽出来。时至今日,明莱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杀人,却还记得那个时候杨平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用那双近似于异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愿意做我的枪吗?
男人问他。
电梯从一楼上升到十四楼,经理将他引到房间门口就离开了。明莱一直等到脚步声消失才将门打开来。套房很大,他走进玄关,绕过沙发和客厅,走进卧室里。房间的窗帘是放下的,杨平坐在靠窗的椅子里,看上去刚刚洗过澡。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紧贴着头皮,几丝水珠顺着脖颈滑落进浴袍里。明莱朝他走过来,杨平没有回头,问他:“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明莱从随身的包中拿出几分资料。杨平要他调查老板的来历已经有了一阵,他们一直没法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说来好笑,新派虽然在胜合里已经占有了不小的分量,却还没有人见过老板。大多数时候,他们的资金流转以及老板所交代的任务都是由中间人传达的,中间人每次都会改变,而且只是信息的传递链中最后的一环,甚至无法作为追查老板的线索。新派虽然已经做大,所得的利益却不过只在表面,胜合真正的权利始终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杨平相信他不会是第一个想到去调查老板的人,只不过除了他以外的反叛者都已经永远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