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照鸿不会害怕,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人并不像会留宿于烟花之地的。
况且都这岁数了, 心有余也该力不足了吧。
老树开花,老当益壮。
顾少侠一边心里摇头,一边推开门进去了。
刚一进门,却见寒欢直愣愣地看着他的晚晚出神:“你……你究竟是何人?”
金子晚却不回答她, 反正带回海天城之后她总会知道的,不急于在这一时半刻解释,还徒费口舌。他这次真的从贵妃榻上坐起来了,似笑非笑:“顾少侠好手段啊。”
顾照鸿坐到他身边,毫不避人的把他的头发掖到耳后去, 语气间满是宠溺:“金督主过奖了。”
金子晚凉凉:“只是这坏人都是我做,顾少侠这名声可是越来越高风亮节了。”
“我又不在意这些名声, ”顾照鸿意有所指,“不如下回寻个人多的场合,我便当场宣布与你的婚约,这样我与你一起做坏人,好不好?”
婚约?!
金督主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在手边摸索了半天摸到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扔了过去,俨然恼羞成怒:“什么时候有的婚约?!”
顾少侠下意识抬手稳稳的接过,是寒欢贵妃榻上的一个小软枕,他随手把软枕放到了一边,眼角含笑眸底有情:“我既爱你重你,自然想与你成婚,从此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金子晚目瞪口呆,只觉得脸颊烧红滚烫,但心底又熨贴的有如寒夜遇热餐,浮萍逢暖屋。
“行了行了,”刚才跑出去的顾胤,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门口,满脸没眼看的神情,“谈情说爱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地方,在青楼妓*院里眉来眼去说情话,更有情调吗?”
他这一打断,金子晚如梦初醒,反映过来这是在外人面前,寒欢如今还跪在地上呢。于是金督主脸上红晕更盛,刚才若说是恼羞成怒的羞,现在便是恼羞成怒的怒,眼神如刀狠狠地剜顾照鸿,顾照鸿却笑的开心,酒窝都笑出来。
跪在地上的寒欢也是一惊,她自小在这花楼里长大,风月之事看的门儿清,方才便瞧着顾照鸿与金子晚这二人关系要比寻常男子相处更亲密,这种亲密并不在于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有多密切,而是在你来我往的眼神里,那种眼神的缠绵和一颦一笑间若有似无的在意,却比发肤之亲更动人。现在又听着他们在这谈婚论嫁,想来必定是一对,确凿无疑了。
她抿着嘴笑,如月阁里出了妓子外也有小倌,自然也有嫖*客前来,她对此等断袖分桃之事全无恶感,反而觉得他二人一俊朗一冷艳,倒是绝配。
她这一笑,顾照鸿这才注意到她仍跪在地上,忙道:“寒欢姑娘怎还跪着,方才是为了演这一出戏,我等实在没有看低姑娘的意思。”他对顾胤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把你三嫂扶起来。”
寒欢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比金督主的还要红。
顾胤:“……”
顾胤心想,怎么着,单身就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了?!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过去把寒欢扶起来了,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三嫂快起来。”
寒欢忙摆手:“爷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我,我……”她音色低沉下去,“我与冷公子之间,是什么都没有的。”
顾胤与顾照鸿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寒欢低着头,这位名满海月府的名妓如今却神色卑微,黯然自伤:“我非清倌,不干不净,怎敢多肖想冷公子?只是曾有缘讨教过画技,冷公子笔法气度着实令人叹服,便贪心想着能多见一面,便是多一面了。小公子这声嫂子,寒欢身份低贱,是万万受不起的。”
金子晚听这番话,又不期想起了桃落府的花娘,心里又有些堵得慌,一甩袖子,冷声道:“人生来相同,又分什么高低贵贱!若是按人格品性相分,倒尚可一论,若是按讨生之路相分,你与后宫那些贵人又有不同?”
他伸手拿起一旁寒欢画了一半的花鸟卷,打开看了看,画的实属上等:“——况且,满后宫这些嫔妃,都不如你这画作的好,平日里除了争风吃醋便是弄些阴私手段,若是离了宫,怕是什么都不会。”
寒欢已然被他此番言论吓傻了,又惊又恐地想这位风华出众的公子到底是何种身份!就算是个高官,可什么高官能狂妄到连皇家后苑的事都随口拿来诈诳!
可金子晚怎会是诈诳?
他自小算是在宫中长大,先皇的嫔妃他见过,盛溪云在潜邸时也有几个妾,后院那些事他也没少见,等到盛溪云登基以后,那几个妾都被抬成了贵人,一个嫔都没有,一看盛溪云就没把心思放在后宫上,这些人也看不清,每天斗来斗去。又信了盛溪云与他的荒谬流言,对他是又怒又怕,好没意思。
顾照鸿这时又说:“晚晚说的正是,姑娘实在不必妄自菲薄。我了解我三师弟,他并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寒欢听他如此说,眼中重又燃起了几分神采。
他将老鸨托他转交的簪子递给寒欢:“这是眉娘方才托我转交给你的,说算是了了前缘,望你珍重。”
寒欢接过那簪子,眼底怔然,想来也是万万没想到。
顾照鸿却不再说,转头对顾胤道:“你将寒欢姑娘带回去吧,就好生安顿在我们的客栈里,再让那些百姓过来描述。”
顾胤反手指着自己:“我?我自己?我一个人?”
顾照鸿颔首。
顾胤怒:“你呢?嫂子呢?!”
顾照鸿一把捏住他的后脖颈:“左右这个事你一个人也能完成,何必我们三个都急匆匆地赶回去?”
在海月府溜溜达达一会儿不也挺好。
顾胤简直难以置信:“亲师兄,你真是我亲师兄。”
顾照鸿对答如流:“如假包换。”
金子晚在旁边,他俩的对话也没听进去几句,满脑子都是刚才顾照鸿说的爱你重你,自然也想与你成婚,偶尔还会穿插着他声音低沉的一句晚晚,让他整个脑子乱哄哄的。
直到顾照鸿拉着他的手把顾胤和寒欢留在如月阁里,带着他走出去,他才反应过来,一瞬间居然不知道该说谁要同你成婚还是谁准你叫我晚晚。
顾少侠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顾照鸿最擅长的就是浑水摸鱼,趁火打劫,温水煮金督主,此刻便面上当作无事一样:“晚晚,我们还有空在海月府里走一走再回海天城的,有顾胤在,你可以放心,虽然他平时看上去属实不靠谱了一些,但也分得清瞎闹和正事的。”
金子晚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顾照鸿又道:“正好,带你去个地方。”
被他这么一打岔,金子晚脑子里不由自主被他带着走,下意识地便问:“什么地方?”
顾照鸿微微一笑。
京城九万里
陆铎玉快马加鞭,这一路不知道累死了几匹快马,间或还干脆弃了马用轻功前行,只用了两日便到了京城,风尘仆仆满脸灰尘,守城卫还把他拦下来问他是谁,差点被那块九万里副督的牌子砸到脸,连忙放行。
陆铎玉在九万里大门口勒住缰绳,还未等马站稳便翻身下马,门口九万里的督卫没看清他的脸,以为有外人要闯九万里,“铛——”的一声剑已出鞘:“什么——”
人还没说出口,陆铎玉不耐烦地骂道:“滚开!”
两个督卫听出来了他的声音,忙收了剑,抱拳礼:“副督主!”
陆铎玉没功夫理他们,往里冲,跑了几步又转了回来:“空青在不在?”
两个督卫对视一眼,左边的说:“回副督主,影大人一柱香之前出门了。”
影大人便是空青。
世人皆以为,九万里的督主是杀人如麻,残忍嗜血的佞臣金子晚,可实际上他只是担了个骂名,诸事不理,也理不了,各种大事都是空青作主,他才是九万里真正的主人。
只是盛溪云不愿让他露到明面上,便只让他做了个除了九万里和盛溪云外无人知晓的影子,被百官畏惧的仍是金子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