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蛊虫,想象被它咬破皮肤钻进血肉里慢慢地慢慢地蚕食你的五脏六腑再操纵你的身体就够恐怖。
清宏道长浑身汗毛倒立,说着都觉得浑身刺痒起来一般:“你再深思,时定舟想要侵吞阗晟,端月想要霸占余淼,端月的蛊虫对余淼老王是无效的,那他需要时定舟来助他一臂之力……这个推论未必无理,但目前仅靠收集回来的信息,无法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姑且先管好自己罢。”
话落,老道转过身,对殊艺道长使了个眼色,只见殊艺道长用唇语回了一句:“小喆走了。”
这时,清宏道长才自顾自摸了一把额汗,两步并作三步走到殊艺道长跟前小声的说:“这小把戏耍得差点都把我俩给蒙了,我就知道她肯定心有不甘,当面不好来问个细致,只好来偷听,不知何时这劣徒心智才能成熟些。”
殊艺道长不可置否只微微地笑:“有些事急不来,小喆……比起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已经成长不少,就如师兄所说,时势如此,身不由己,观内选拔赛的事,小喆断了三条经脉,打擂台是打不了,至少静养半个月,师兄您要么宣布弃权吧。”
“……”清宏道长听到殊艺道长那两个字格外刺耳,一脸愁云惨雾哀怨地回瞪着眼前这个清俊如画的郎君。
“嗯?”
“你说的好像傅喆不断那三条经脉就能打赢似的……”
“呃……”好像对于结果来说,是无差。
沈三不顾自己有伤,固执得守在傅喆房外确保她的安危,无论是带伤背着傅喆去探听两个道长的对话,还是傅喆让他送自己到晋阳王院落,沈三从不马虎,每件事都尽心尽力,他任劳任怨只求能分轻一些傅喆的痛苦。
可痛苦从来都是独自承担……
原来人真的悲伤时是哭不出来,脑袋是木然的,眼神是空洞的,好像无知觉的行尸走肉一样,傅喆没有哭喊,没有挣扎,就是静静的坐在自己的房内。
刚从师叔那厢听回来的话,她不知道现下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来面对晋阳王生死未卜的事实。
再联想起时禹走前说的那番话——“陈尸在殿”,傅喆这心就七零八落,她眼下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时禹话中的可信度有多高,再细思,的确也有可能是牧屿的策反计谋之一,傅喆都不愿取信。
问世间情为何物……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无一例外。
傅喆手上拿着是她娘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一条绣工并不精良的喜帕,脑中浮现的是过往的种种,顾延,你说过会回来娶我……我还在等你,你在哪,你到底在哪……
傅喆无力地扬起手中喜帕,喜帕飘在空中,落在傅喆的头上,那抹艳红覆在脸上的那一刻,傅喆的世界瞬间就土崩瓦解,泪如泉涌……喜帕之下不是带着欣喜娇羞的新婚娘子,而是哭得肝肠寸断的泪人。
傅喆多想,抛下一切策马驰骋去天涯海角找寻顾延的下落,但是她不能,因为傅喆身后还有阗晟还有百姓需要守护,她若是走了去,等待阗晟的就是覆灭,等待百姓的就是亡国,傅喆如何能走这一步,取舍之间,心都在滴着血。
一如清宏道长所言,谁比谁命贵,谁又比谁命贱,不过是各有各的使命,总有些人英勇无畏以血肉之躯的牺牲来为后人铺好一条通往光明的大道,如何能辜负他们?!怎能辜负他们?!
顾延的一颦一笑与鸿生寺、难民营的一帧一幕轮番纠缠,傅喆抱头痛哭,她无助得像个被遗弃的小孩,只顾着哭喊,傅喆也想忘记前尘往事,若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也就不害怕失去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若是从来都是没人相伴,又何惧孤身一人。
傅喆抽噎着抱住自己,全身每一处都像被刀凌迟似的痛,最难过时,唯有信念才是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原动力,耳边好像响起顾延那把温凉如水的声线——
“傅喆,你可知我的信仰吗?”
“傅喆,我会护你一生安康顺遂……”
“喆儿,我爱你……我亦求你为妻,生生世世。”
顾延……顾延……我要守住你的信仰,带着你的信仰,继续前行,我不能颓废,我不能放弃,顾延若是活着,我定会寻到你……
顾延,等着我,等着傅喆!
第74章 因无错我亦无憾
傅喆在晋阳王府静养了将近半个月时间, 基本能行动自如,那日之后再也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过晋阳王的事,大家心中都有个共识。
午时过后, 傅喆因伤弃权暝瑶观的选拔赛,按照暝瑶观观规, 她不得不回观跟当事掌门说明因由,清宏道长虽有护短之心, 却也不得不带着傅喆一同回去请罪。
依旧是那片青郁山林依旧是那座棕红色“宏展楼”依旧是那个消瘦佝偻的老头——始鹤道人, 这回倒是开门见山。
始鹤道人仿佛一早就料到他们师徒二人会来似的, 一直静静的在高台上闭目养神调息打坐。站在他身旁的就是许久未曾露面的宁淮——那身肃杀之气教人不敢靠近。
清宏道长与傅喆甫一进到内堂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始鹤道人气场太盛, 举手投足间都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听着动静, 始鹤道人微微睁开眼缝,扫了一眼堂下的两人便又闭起双目,他缓缓开口道:“来了……?”
两师徒微微一怔,清宏道长刚迈步出去的脚不自觉又往回收了,心里七上八下掂量了一番, 还是决定保持相当一段安全距离更为妥当。
清宏道长正了正衣冠,清了清嗓,中规中矩毕恭毕敬双手抱拳作揖,颔首朗声道:“师父,徒弟带着傅喆回来给您老人家请罪了。”在暝瑶观的传统观念里,观内弟子无论何种缘故退赛或弃权都视为大不敬,有违契约精神。
清宏道长用眼尾余光瞟了傅喆一眼, 惊得一身冷汗,老道发现这姑奶奶还是站得笔直如松,面容坦然, 好像今日之事她就是来凑个热闹的看客。
清宏道长心里那算盘打得落了空,不禁腹诽,啧,来时不是说好的么,这劣徒是想害死为师不成?又不是让你英勇就义,怎地你就这副壮士赴死的嘴脸,丝毫不分场合不懂分寸,真的是要气死老道!
清宏道长万般无奈,当下这情形又不能发作,只好压住心中熊熊怒火,侧了侧头,对站一旁神情木讷的傅喆使了使眼色——快给师祖行礼!
瞧见自家师父那快抽筋的铁青面容,傅喆几不可闻叹谓一声便撇了撇嘴应下了,换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对始鹤道人喊道:“徒孙傅喆拜见掌门师祖……”
傅喆原是极不情愿来暝瑶观的,只是禁不住师父跟师叔轮番说教,她才勉为其难随清宏道长来的。
在傅喆看来,自己是既无辜又无罪,又不是她自己想崩断经脉的,她是个受害者,而且当时事出突然,危机关头——非常时刻就得用非常手段,再说了,这帮大老爷们,一个个都只问她为何这么冒险用内力冲开穴道,那种事让一个姑娘家怎么开口去跟别人说……
傅喆习武多年,并非不知其中凶险,但那种情形之下,时禹如同一只出闸的猛兽……想起那晚的情景,特别是时禹盯着她的眼神,傅喆直觉得背脊发凉。
傅喆声音像池塘漾开的涟漪荡在内堂里,始鹤道人收敛了气息,睁开眼睛看向他们,沉沉地问道:“何罪……?”
傅喆闻言,心头轻蔑得哼了一声,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老头想挖坑让本姑娘往里跳,忒损了……
清宏道长刚站直了身板,摆好姿态,打算好好作一番漂亮的说辞开脱。
谁料,傅喆却先他一步不卑不亢开口回道:“徒孙无罪!若非断了三条经脉,徒孙绝不退赛也不弃权。”说着,傅喆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宁淮一眼——像是在说本姑娘绝非怕死之徒。
奈何宁淮性子比晋阳王都要冷淡几分的人,对这种低端的挑衅从来都是不屑一顾,连正眼都没给过傅喆一个。
傅喆这厢是尽情尽兴,清宏道长那厢忽觉头晕眼花。
这天地间一下尤像从春满大地跌落到寒冬腊月霜雪漫天的时节,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老道无语凝噎地扭着头瞪着老眼张着嘴匝巴半天说不出来半个字,谁人又知老道的心在滴血——这是亲徒弟?啊?!亲徒弟?!专坑师父的亲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