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从此失了过往,只能各寻生路,凭一己之力在江湖中重新立命安身。
“总好过失了性命。”
那是魏婵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密道合起的门,隔绝了那道手提宝剑孤月,坦然步入熊熊火光的单薄身影。
“那时我力有不逮,眼睁睁看长风阁被毁却当了缩头乌龟,如今再不做点什么,下去以后实在没脸见故人。”桃花娘子说,“至少,我们自己的东西,拿回一件算一件吧。”
路小佳说:“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见过那块玉佩不假,不过它可不在我手里。”
桃花娘子道:“你这么说,想是知道玉佩的下落。”
路小佳说:“我现在可没处给你找去。不如你换个条件,比如手刃个把仇人什么的,这个我在行。”
“是啊,这活儿你认第二,还真没谁敢认第一。”她眼角一眯,探身向前,用只有近在咫尺的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道,“不过你已经帮我们手刃一个棘手的仇人了,也不好总劳烦你。报仇这种事,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才比较解恨呢。”
路小佳抱着剑,几步踱到屏风之前,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与她的距离:“悬赏李昼云性命的人,就是你么?”
“那倒不是。不过不管是谁,我都感谢他。”
路小佳斟酌了片刻,觉得有个问题还是要确认一下:“你手里有翠雀羽的解药?”
“翠雀羽一入人体,见血封喉,哪来什么解药可言。”桃花娘子摇摇头,“即便有解毒之法,那也只有阁主才知,我当年不过一介普通弟子,身份低微,怎会知道这个。”
是夜,大漠中起了风,一直到早上也没有要停下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狂风卷着黄沙,隐隐有吞噬天地之势,将本该亮起的天幕仍旧压得昏沉一片。猎猎大作的风声里,混杂了凌乱的打斗声,偶尔远远传来一两声苍凉而辽远的啼鸣,大概是鹰隼之类的禽鸟。
路小佳戴着一顶斗笠,静静地隐在义庄的院墙死角处,一边吃花生,一边看人打架。
打架的人就在他五步之外,一个脸蒙黑纱的黑衣女子正勉力挡住叶开的剑。两人战在一处,剑锋相接,人影飞旋,过不多时,女子似是招架不住,脚步逐渐杂乱起来。她拼力寻了个破绽甩脱叶开,刚抢到院门口,身子忽然一僵。
一颗小石子沿着她的小腿滚落下来。
叶开制住她的穴道后,也不着急,慢慢走到近前,伸出左手去揭她的蒙脸的黑纱。手指将将触及面纱之时,只听墙头上一声轻响,一道黑影刹那间晃到面前,手中弯刀直奔叶开而来。叶开侧身一避,一掌仍朝女子面门而去,誓要揭穿她真面目一般,右手腕却是一扭,剑锋擦过刀刃,斜侧里刺向来人肩膀。
这一剑虽妙,却也奇险无比——对方占了先手,若来势不减,弯刀定会比他的剑先一步砍到。
兵刃刺入□□的声音响起时,叶开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最终他的剑尖率先刺入了对手的肩膀,那柄本可以招架住甚至重创他的弯刀,还是中途变道,从他掌下救下了那个女子。趁叶开矮身闪避刀锋,他脚步一闪,也不恋战,带着女子跃出院墙,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叶开作势追了两步,转身往路小佳藏身的角落看去,已经没了人影。
男人带着女子纵出院墙之后,又弯弯折折地绕了好几个圈子,确定叶开没有追上来,才停下了脚,一把扯下女子脸上的黑纱,低声厉喝:“昨日才烧了义庄的尸首,今日你又跑去招摇,是生怕落不到叶开手里吗?”
“落在叶开手里,最后左不过是个死,”摘下面纱的桃花娘子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腕,“可拿不到飞天蜘蛛身上的解药,我一样是个死。”
男人转过身:“我给你的药丸可压制三日的毒性,你何必心急。待到三日之后,马空群一死,万马堂易主,我自会帮你找出解药来。”
桃花娘子嗯了一声:“说吧,还要我做什么?”
“再杀一个人,把马空群往死路上多送一程。”
“行啊。”桃花娘子说罢,又补充了句,“挑你在场的时候吧,往你肩上顺便来一剑,也好洗一洗你的嫌疑。”
男人朝她走过来,微俯下身子,手指有意无意地从她的脸颊滑到脖颈:“你想得很周全。”
桃花娘子漫不经心:“你不想让我知道身份,我不问便是。可你究竟想杀谁,总得给个准话。”
“以你现在的伤势,高手是对付不了了,”他放下手,“我看丁家那个小丫头还不算太难缠,做了她吧。”
桃花娘子身子微微一僵。江湖上谁人不知丁灵琳是丁家的掌上明珠,若在万马堂出了事,别说马空群同时拉稳了两大武林世家的仇恨,只怕连叶开也会担上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被丁家人迁怒,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谋算。她思及此处,正要开口,却听另一个声音沉沉地响起来:
“那可不行。”
她愕然抬头,看见紫衣笠帽的路小佳施然行来,面色平静,手里的无鞘剑闪着银亮的锋芒。
☆、第20章
叶开带着马空群等人来到的时候,路小佳的剑正架在男人的脖子上。桃花娘子摇摇欲坠地立在一边,面色惨白,身上几处伤还渗着血,几乎浸透一身黑衣。
马空群走上来,目光带着几分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小佳说:“这就是马大老板你一直要找的天狗,不过这面巾之下的真面目,还是你亲自确认比较好。”
他放下剑,回到叶开和丁灵琳身边。男人自知大势已去,插翅难逃,也不反抗,任由马空群摘下面巾,随后,惊呼中夹着议论的声浪如同海啸般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那张显露出来的面孔,赫然是跟随了马空群多年的下属,万马堂的右使——云在天。
马空群毫不犹豫地将手一摆:“不可能,这其中定然有些误会。云右使是马某人数十年的过命兄弟,我信他绝不会叛我。”
未等众人盛赞马大老板高义,云在天突然狂笑起来,一双眼却始终死死盯着马空群,似乎要用目光将他凌迟一般,半晌才道:“兄弟情深的戏码演了这么多年,你真不累?我可是快看吐了。”
本已渐渐平静的人群,再次激起声浪。
马空群皱了皱眉头:“你此言何意?”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这些年来你不便沾手的事,我帮你做过多少?万马堂有今天的声势,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么?”云在天嗤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原就没指望你真把我当兄弟,你既要拿我的命保全自己声名,我为何不能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愣了一会儿,马空群面上的疑惑渐渐散去,眼底已是一片镇定:“这么说来,慕容明珠等人当真是你所杀?”
“除了他,无异于断你一条后路。”云在天笑了一声,“纵然你今日杀了我,万马堂与慕容山庄的联姻也成了泡影,你的报应,就快到了!”
他话音未落,马空群猛然拔刀出鞘。他二人本就站得不远,马空群何等身手,这一刀简直就要将他立毙当场。然而刀刃刚触及他颈上皮肤,就听脑后疾风,一柄飞刀撞偏手中兵刃,仍去势不减,钉入对面一棵树干,入木三分。
“反正凶手已束手就擒,马大老板何必急着处置?”叶开说,“不如把话问个清楚,也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云在天交代的事情,倒是和叶开推想的相去不远。在大漠中对马芳铃和叶开假扮的慕容明珠下手未遂,后以万马堂右使的身份诱杀真慕容明珠,在婚宴当日制造恐慌,以找出凶手之名命花满天在井中下毒,将所有人困于万马堂,再趁其不备杀之灭口,也算卸了马空群一条臂膀。再后来,指使桃花娘子做的事情,路小佳也都和他们说了。然而有一件事让丁灵琳很是困惑,歪着头悄悄问叶开:“按他方才说的,无名居的凶案也是他指使的?”
叶开点头。
丁灵琳更迷糊了:“他做那些事是想除掉马空群然后接掌万马堂,中间横插这一杠子针对傅红雪又是干嘛?傅红雪招他惹他了?”
路小佳倒是看得挺分明:“若要保证他的计划顺利实施,像傅红雪这种无法掌控的变数,自然尽早除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