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隐确实没精神,也就随他去了。
看床上的人呼吸平缓,已然睡熟。江澈收了手机,拎起地上潮湿的鞋袜出去了。
针水滴得很慢,程隐醒来的时候,还剩大半瓶。墙上没有挂钟,不知道时间。她看了一下周围,江澈不在,心想他应该是回去上课了。
她咳了两声,校医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根温度计。
“再测一次体温看看。”医生把温度计递给她,又出去了。
医务室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儿,不刺鼻,算不上好闻也算不上难闻。
程隐微微偏头,就看到枕头旁边那件夹克外套。外套上有她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栀子花香。
江澈掀帘进来的时候,看到程隐正坐在床上神游天外。
她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就很容易发呆。
见她望过来,江澈说:“醒了?”
“啊。”程隐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反应慢半拍地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两个纸袋。然后看着他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拿出两个一次性透明塑料盒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两份粥。一份银耳莲子,一份山药瘦肉。
看成色就知道是从学校外面买来的。
程隐讶异,“你又去□□了?”
江澈看她一眼,丝毫没有被识破的尴尬,他一脸平静地说,“没□□。大叔从墙外边儿递进来的。”
鬼才信!
江澈把勺子拆开放在一边的盒盖上,“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两份。”
“谢谢。”程隐掀被子,准备下床穿鞋,就看到江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了一双鞋。
眼熟的小白鞋,眼熟的白色短袜,只是不再像早上那样占满污水,应该是洗过了。
江澈把鞋子放她脚下,程隐要去穿,脚腕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程隐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结果挣不开,“你……”
“嘘。”江澈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然后程隐看着他拿了短袜要给她穿,她立马伸手阻拦,“你别这样,我可以自己穿。你放手……”
她的手还输着液。江澈问,“袜子自己穿,鞋子也能自己穿?”
程隐沉默了一下,说:“……我可以待会儿再穿。”
江澈笑了,“你从早上到现在说了多少次谢谢了?一边谢着,一边拒人千里之外?”他说着,手上的袜子不容拒绝地往她脚上套,“欠都欠了,也不差这一回。”
程隐怔怔地坐在那儿,面对这样的强势毫无还手之力。
江澈继续给她把鞋穿上,听着上方没了声音,他一抬头,就看到她眼睛都气红了。他觉得有些好笑,“哭什么?我又不欺负你。”
他绑好鞋带,转身坐回床上。距离一拉开,他周身气质一变,又做回了那个举止得体、清冷自持的江澈。仿佛刚才的强横无礼只是程隐的一阵错觉。
脚上的袜子是干的,鞋子也是干的。
帮她是真,不顾她的意愿欺负她也是真。
程隐盯着鞋尖,觉得江澈就是个精分。
一瓣儿翩翩君子,一瓣儿市井无赖。
江澈看她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出声把她拽了回来,“待会儿粥凉了不好喝。”
程隐不想跟他说话,拿了勺子,在两份粥里扫了一眼,扒拉过山药瘦肉粥开始喝。
江澈见她粥喝见底了都没往旁边被冷落的银耳莲子看一眼,挑了挑眉。
黑屏的手机一直没反应,程隐从杂物箱里刨出个闲置已久的旧闹钟,将就着用了。但英语听力没手机不行。平时要上课没什么闲暇时间,程隐只得等到周末才去修。
“主板坏了。”维修的师傅年纪挺大,看着慈眉善目的。他把手机递还给她,说:“得换主板才行。但你这手机也用挺久的了,不划算,还不如直接换个新的得了。”
程隐接过来,笑着说了声“谢谢”。
出门左转,一条街都是手机专卖店。很多搞活动的店里放着当下最流行的音乐,音响一家赛一家的震耳欲聋。
程隐沿着人行道不疾不徐地走,心里大致预估着买手机的费用。
午间的太阳亮得刺眼,地表腾起的热气就像处在蒸笼里一样,热得人蔫蔫的,不是很想动弹。
就算走路上被抢了都懒得追。
程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么句话,想了想觉得很是应景,不禁笑了笑。
街道上行人稀稀散散的。没什么遮凉的物件,程隐把手里拿着的坏手机挡在额头上,一手轻轻扇着风。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她犹豫着要不要脱了外套罩头上遮一下。
不等她犹豫出个结果,身侧倏然荡起一阵凉风。程隐再往手里一看……
手机没了!
她立刻寻望过去,见着抢劫的人已经奔出了十多米。她下意识地追了两步,突然觉得很多看似带着夸张成分的话其实一点儿也不夸张,因为她不想追了。
一个破手机,不值当她这么折腾自己。
然后下一瞬身侧再次荡起一阵更强的风。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如猎食的豹,紧追而去,迅疾如电地消失在街道尽头。
不确定是不是帮她的。程隐本想转身离开,但想着万一真是帮她的,她要是走了也不大合适。
烈日更炎。程隐等了一会儿,热得有些心浮气躁。
“喂!同学!”
程隐抬眼望去,只见那高大威猛的豹……的人喘息未定地朝她走来。一身健实刚劲的肌肉,露在外面的手臂覆着青色的大片纹身,像极了道上的大哥。
程隐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有了想跑的冲动,但她告诫自己不能以貌取人,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大哥眉间含煞,冷着一张脸地对她说,“把钱包拿出来看看。”
镇定无能,程隐拔腿就跑,她觉得自己跑出了这十多年来最快的速度。
可最快的速度在大哥的眼里完全不够看,两步就把她逮了回来。
“跑什么?”沉厚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还有些怒气。
程隐极力稳住自己,脑海中迅速寻找脱身的办法,余光瞥到他手里的手机,她说,“大哥,我就是个学生,没什么钱,手机我不要了。”然后又及时补了一句,“当然,我也不会报警。”
她话刚说完,大哥本就黑沉的脸瞬间更黑了几个度。街道上大猩猩和小白兔的对峙,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却没一人敢上前询问。
大哥也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些摄人,拎着程隐背包带的手却没松,似乎怕她再跑。他把手机还给她,说:“一个人走路还晃神,不抢你抢谁。”
“……”心绪稍平,程隐说:“知道了,谢谢大哥。”
大哥尽量和缓地说:“看看钱包。”
程隐:“?!”
大哥扶额沉默,好半晌才说:“刚刚那是个偷抢的惯犯,你确认一下钱有没有少。”
程隐包里确实带了一笔现金,但鉴于现在作案手法花样百出,她怕他们合伙给她演一出连环计。
她没动。
大哥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松开她的包带,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位置说,“你去那儿自己瞧,我不看你。”
程隐朝那地儿一瞅,足够空旷也有足够的距离,不宜让别人看清她的动作,也适合逃跑。
她过去在包里大致清点一下,遥遥朝大哥比了个‘OK’的手势。
大哥点点头,转身离去,背影渐渐消失于人海。
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
程隐莫名生出一种身在江湖的恍惚感。
第5章
长了个教训,程隐买了新手机后也不敢招摇了,贴兜里揣着。在奶茶店里买了一杯冰果汁,她漫无目的地在商业区附近闲荡。
视线从周围的事物一一划过。
或急或慢的行人,高低错落的楼房,奢华或平凡无奇的店面装饰,又或者……她的目光停在了前方一处顶楼的招牌上。
「倚楼听风雨」
很有艺术气息的字体。很有意思的名字。
这是单独的一栋楼,四层,从外看占地不小。从下往上分别是网吧、台球室、KTV、酒吧。
营业项目与招牌名乍看格格不入,细细一品又觉得别有风趣。
程隐刚进网吧门,一阵凉意扑面而来,网吧内空调冷气给的很足,与外边儿的燥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理石地面澄亮,吊顶上的琉璃灯散着清色幽芒。装修风格偏冷调,透着与‘倚楼听风雨’五个字贴切的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