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愕，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阻拦，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和支持。
男人撞着后边的盆栽倒地，陶瓷花盆应声碎裂，泥土散了一地。
“你他妈有病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男人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龇牙咧嘴。
江澈无所谓地说，“你是谁我可管不着，我动手从不看对方身份。”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却觉得极其嚣张。女人看江澈年龄不大，有些担忧地制止他，“这是税务局副局长的儿子，别惹麻烦。”
“我当是谁？”江澈拿出手机对着男人拍了一张照片，从微信列表里找了个对话框发出去。
而男人趁他分心，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反手捞过旁边桌上的红酒瓶，对着江澈就砸了过来。
“小心！”
几道声音霎时重合。
江澈侧身一避，紧接着一拳砸了过去。男人尚在吃痛，江澈上前一步，膝盖用力一抬，直顶胃部。
男人躬身，撑桌捂着肚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澈在空中甩甩拳头，活动了一下手腕。一回头，迎上程隐焦切的目光，他教训完人，准备退场。
而男人却指着女人说，“你不答应我的求婚，是不是因为在外边有别的男人了？花着我的钱跟别的男人厮混，你恶不恶心啊你！贱人！”
他又指着江澈，“你看上他什么了？脸？还是床上……”
“啪”的一个耳光迎面甩来。
女人气得胸膛起伏，满眼通红，她问，“你还算是个人吗？”
男人挨了几回打，打不过江澈他没办法，可任由一个女人打耳光，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当下抬手就要打回去，却不料江澈折身回来，揪住他的衣领就是一个过肩摔。
哐当一声，地板震响。
江澈顺手扯过牛排餐纸捂住他的嘴，他的哼哼声只能闷在嗓子里。
江澈揪着他的领口上提，压着声，“我打你，是因为我觉得你给我喜欢的人灌输了不该有的爱情观，当了错误的范例。我心里着急啊，不打你对不起我自己。”
男人含糊地说着什么，江澈却没心思听。
餐厅外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三个便装警察。
“我不认识税务局的人，但我认识警察局的人啊。”江澈唇角微扬，要笑不笑的，泛着寒，“副局长的儿子又怎么样，犯了错一样得在里边住段日子。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吗？”
于是说着人人平等的江澈扔开他，起身跟迎面而来的三名警察熟稔地打招呼，跟自家人一样。
江澈说：“来得挺快。”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指着前方那条街，“饭吃一半呢，难得今天还给自己加了个鸡腿。”
江澈啧了一声，“警官辛苦了。”
一通询问，做完现场笔录之后，男人被带走了。而对于动了手的江澈，三名警察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看不到这么个人。
场面回归平静，江澈坐在餐厅里陪着心上人继续用餐，仿佛刚才的那点小插曲不曾存在。
他手背上不知何时划了一道口子，程隐瞄了两秒，伸手过去在伤口周边轻轻点了点。
“疼吗？”
江澈翻手握住她的指尖，“没什么感觉。”
两人出来的时候不防看到等在门口的女人。长款的大衣，露着的脚踝和脚背冻得有些发红，像是在这儿站了许久。
女人拢了拢衣领，一边伸手哈着热气，一边笑着走过来。她看了看江澈，却是递给程隐一张名片。
“谢谢你们替我解围，要是有时间，可以来我店里喝咖啡，我请客。”
程隐看了眼名片。
‘城南咖啡馆’的老板。萧南。
没有多余的寒暄，萧南朝他俩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两人沿着街毫无目的地闲逛。程隐任他牵着，下巴缩在衣领里，低头盯着地面，有些心不在焉。
萧南的话莫名让她在意，让她不免联想到自己。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感动和喜欢也是不一样的。为了还对方的恩情哪怕不爱也可以做着恋人才能做的事。
爱是什么？像她那对生父生母吗？那未免太可笑了。
喜欢是什么？她没喜欢过什么东西，连女孩子喜欢吃的甜点她都不喜欢，她不懂这是种什么感觉。
那她和江澈之间又算什么呢？感动？只是感动吗？
像萧南一样？
她突然有些茫然，心里空荡荡的。
街道很长，直直延至尽头，茫茫白雪，这尽头又像了无边际一样。
她看着最远处与天相接的那一条线，觉得人这一生真的好无趣，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要一直往前走。喜乐忧愁，努力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走到终点。
他们上了一座桥，桥下的河面已经结了冰。护栏上覆着雪，江澈团了个雪球，用力砸下去。
冰面透着河水的颜色，黑沉沉的，像夜空。雪球在冰面砰然碎裂，那一瞬间，竟像炸开的烟花。
“好看吗？”江澈问她。
“好看。”程隐望向河面，上边只剩一个白色的雪点，是雪球击碎的中心。她笑了笑，也伸出手要去团雪球。
“哎，你别……”江澈及时拦住她，“很冰，我扔给你看。”
“不了。”程隐拉过他的手，看着他划破的手背。血凝在创面，感觉会很疼，尤其还是冬天。“这伤口还是去处理一下吧。”
这点小伤口也就比削水果的时候切到稍微严重一点，江澈根本没放在心上，但他感觉程隐挺在意的。
他喜欢程隐，也想要程隐在乎他。所以程隐一言不发拉着他去药店的时候，没有人能理解他心里是种什么样的喜悦。
回到车上，程隐拆了棉球和消毒液帮他清理伤口。她很小心，动作轻而缓，是江澈不曾见过的那种从骨子里边散发出来的温柔。
江澈看着她，从她低垂雅致的眉眼，莹润透白的耳廓，经侧颚线延至唇上，停留片刻后下滑到掩在衣服里若隐若现的锁骨。
江澈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偏头望向窗外。
眼不见，心则净。
可手上的触感却越发清晰，尤其是她轻轻吹气，围绕在伤口处那片像棉花一样的凉意。
江澈闭目凝神，百般克制，连手都跟着不自觉地绷紧。
“疼吗？”程隐感觉到他捏住她指尖的力道突然重了些，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简直就是慢性自虐。江澈心里忍不住一叹，从她手里把棉球拿过来，“我来吧。”
他的语气里有些无奈，程隐微怔，只当他是嫌弃自己做得不好。她抿唇坐直身，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前方某处出神。
江澈大致处理了一下，伸手去拿仪表台上的袋子里的创口贴。虽然她的安静是常态，但江澈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异常。
“程隐？”
程隐三秒后才反应迟钝地扭头，“嗯？”
江澈从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情绪中捕捉到明晃晃的落寞。心里一滞，他迟疑地倾身过去与她平视 ，“怎么了？”
程隐惯用的敷衍用词刚要脱口而出，就看到他微眯了一下眼，神色有些严肃。一边缓缓凑近，一边凝视着她的眼，用警告的语气问她，“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忘了？”
程隐不得不说，他现在这个样子有些慑人。她偏头避开他压迫的视线，“没忘。”
江澈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回来，“那你重复一遍。”
他的脸就近在咫尺，程隐说，“不能敷衍。”
“还有呢？”他继续逼近。
程隐往后退，“不能撒谎。不想说就说‘不想说’。”
“然后呢？”
程隐负气又有些低落，“我不想说。”
第27章
程隐不想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矫情。她不该是这样的人。她的喜怒哀乐只是她自己的，与旁人无关，也不应该有关。
这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偶尔会觉得恐慌，一想到江澈，一想到未来，一想到跟江澈有关的未来，她就会害怕。
她看不清这条路。是及时回头，还是摸黑走下去……
江澈很好，好到让她清醒地认知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他是天之骄子，可她呢？
每个人都怕她忘记，怕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总要提醒她，她算什么？
她确实不算什么，就是个一无所有、见不得光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