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蓦面上蒙霜,心急如焚:“眼下情况紧急,温副统领当真不能行个方便?”
“若我说不能呢!”
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在夜里听着格外清晰,几人打马而来,尘土飞扬。
楚瞻翻身下马,冷着脸,将一物举到温年的面前。温年见了,二话不说,连忙跪下了。不光是他,他带的那一队羽林军也全都跪下了。
楚瞻拉着儿子,径直入了宫门。
温年抬起头,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太子监国,楚瞻辅政,楚瞻手里,有一块御赐腰牌,别说是进出皇宫,就是革了他的职,也无人敢有异议。
楚蓦侧身问道:“您怎么来了?”
“知子莫若父,”楚瞻挥一挥手,“你走得快,你先去救人。记住,千万别让郡主出事,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日后如何去见先帝。”
楚蓦应了声“是”,一提气,向着兰林殿飞掠而去。
殿门前,站着一列带剑的侍卫。
一个小宫女迎面遇见匆匆而来的楚蓦,大概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会有男子前来。她先是惊叫了一声,待看清楚了,又慌忙行礼,唤了声:“楚大人。”
她和侍卫们刚要阻拦,楚蓦已经看出他们的意图。今晚耽搁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他无暇多想,闪电般从身边一名侍卫的手中抢过剑来。
他长剑一挥,温润如玉的陌上公子,此时一副人挡杀人的气势。
“都让开!我既进得了宫,便也进得了这兰林殿。何况,说的是软禁,没说不许我探视。”
侍卫们迟疑着让到两边,小宫女想想自己得罪不起,反正他也只是探视,不如行个方便。
她引着楚蓦进入内殿,一边走,一边讨好地说:“楚大人放心,金玉郡主一切安好。郡主自傍晚时来了,便十分安静,并不曾哭闹。她在床边坐了一晚上,然后就睡了。”
她觉得这样是安好,楚蓦听着却默默地心疼起来。他知道阮筱朦的性子,除了睡觉,大概少有安静的时候。她这样的人安静了一晚上,想是身心俱疲,为了江酌伤心到了极致。
二人推门入了寝殿,小宫女浅笑着朝纱帐内叫了声“郡主”:“您瞧瞧,楚大人看您来了。”
纱帐内,没有半点回应。
小宫女又提高了声量,唤了声:“郡主?”
楚蓦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床边。他顾不上男女之防,猛地掀开了帐幔,只见床上的人儿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唇色泛乌。
第四十五章 花叶之毒 我喜欢你
在楚蓦来之前, 这小宫女对阮筱朦绝没有这样殷勤的态度,连个笑脸也欠奉。
兰林殿平时没人住,她但凡是个得宠些的宫女, 也不会被差到这儿来伺候一个软禁的郡主。
阮筱朦自离了牧云峰, 整个人就像失了魂, 她原本对这小宫女也没什么期待,甚至连名字也没问,也懒得多看一眼。
她坐在寝殿内, 发了一晚上呆,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
葛观尘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从前她与这人素昧平生,可初见时, 他的眼睛里却藏着某种情绪,像是……憎恨和不甘。
阮筱朦到了兰林殿后,水米未进。她不知道这样, 是不是过于小心了,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能撑多久。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她的直觉很准, 确实有人想要她的命。将她带进宫, 软禁于兰林殿,就是为了更方便下手。
楚蓦看了眼帐中人,心中便是一惊,他生怕,自己来晚了。
他从被中抓出阮筱朦的手,清隽如玉的两指搭上她的手腕。和猜想的一样,她中毒了, 而且,毒素已经入了脏腑,他却看不出,这是什么毒。
“她吃过什么?”楚蓦俊脸一侧,目光凌厉得像要杀人。
小宫女慌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答:“郡主她,不吃不喝的,直接就睡了……”
楚蓦禁不住心酸,连睡觉,她也是和衣而眠,可见,她有多谨慎小心。这样小心,却还是中了毒。
他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很快,他站起身,在寝殿内四下看了看。
楚蓦径直奔着一盏三足云纹熏香炉去了,香炉边放了个七彩琉璃瓶,里面插着一束橘红色的马缨丹。花开得娇艳烂漫,在熏香的白烟缭绕中,更是美仑美奂。
难怪,他一进寝殿就闻到一股异香,只是,当时他满心惦记着阮筱朦的安危,无暇多想。
楚蓦拎起花瓶,几步迈到窗前,推开窗户,连瓶带花一并扔了出去。他又回到香炉前,将熏香熄了,掩住口鼻,取了些炉内尚未燃尽的颗粒,用丝帕包了起来。
他不再耽搁,回到床前,先往阮筱朦嘴里塞了颗抑制毒素扩散的药丸,然后,打横抱起来就走。
小宫女一见就急了,之前他说只是探望,她才放了人进来。可是,他要把郡主带走,那是万万不能的。
楚蓦走到殿门,便被几个持剑的侍卫拦住。小宫女跟在他身后苦求:“金玉郡主软禁于兰林殿,这是圣旨,楚大人,您若是将人带走,我们如何吃罪得起?”
“金玉郡主若是死在兰林殿,你们就能吃罪得起吗!”他猛一回头,可惜腾不出手来掐死这宫女,“你且交待好后事,等着受死吧。无论郡主有没有事,你都是杀人凶手。”
那宫女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磕头:“楚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您可不能冤枉奴婢。奴婢哪里有胆子杀郡主,奴婢真的没有……”
“那束马缨丹,是不是你插在寝殿内的?”
“是。可这花能有什么问题?奴婢从前也养过这花,什么事都没有。”
“这花的叶子有毒,平常养花插花都没事,可是,今日那束马缨丹旁边放了熏香炉。”
楚蓦要回去找人验过,才能确定炉内的香料中有些什么,也才能知道该如何解毒。但他现在能肯定的是,某一味香料催发了花叶中的毒素,在长时间的熏香过程中,毒气渐渐弥漫了整个寝殿。
大概是怕阮筱朦逃跑,这寝殿内一直是门窗紧闭,阮筱朦睡了多久,她就吸了多久带毒的香气。一个时辰后,毒素便深入脏腑。
若是等到明日天亮才发现出事,当是尸骨都凉透了。那时,香料已燃尽,单看马缨丹又看不出什么端倪,这才叫死无对证。
阮筱朦确实够小心,她可以不吃不喝,可是,她不能不呼吸。
“你这样怠慢郡主,却费心地插花熏香,你说你不是凶手,我会信么?”
小宫女吓得直哆嗦,她从前听闻楚大人是个温雅和气的人,可她现在连与他对视都不敢。他的眼神太冷,他浑身倾泻而出的寒意让她相信,他是真的想灭了她。
“奴婢冤枉!”
那时,国师命人将金玉郡主送到了兰林殿,送来后,那人还给了她一小包香料。
她听闻金玉郡主性情古怪刁蛮,而且,凡是遭受软禁的主子,没有一个心情好的,大多都会哭哭啼啼、吵吵闹闹,拍桌摔椅,打人上吊……
那人教了她这个法子,只说是能让人昏睡不醒,省去不少麻烦。她想躲懒,即便郡主来了之后,并没有哭闹,她还是趁郡主睡下,照那人教她的做了。
她当时还想着,国师神通广大,他的人就是比常人更有办法。
楚蓦抱着阮筱朦,一身杀气地走了。他走前撂下一句话:“若是皇上怪罪,由我一人承担。”
楚瞻带着人匆匆赶来,先将小宫女抓了,听候发落,又派了人,连夜去请太医。
阮筱朦悠悠转醒,已是三日后,在她自己的郡主府中。
守在床边的杜桑念了句“阿弥陀佛”,跑到门口先叫人备水给郡主洗漱,再命人去厨房将汤粥补品送来,想了想,又让人去叫府中的大夫。
她这儿高兴得不知先做什么才好,阮筱朦把她叫过来,只问了一句话:“有江酌的消息吗?”
杜桑顿时沉默,她被郡主盯着,怕说了郡主身子受不住,可不说又逃不过。
小满和夏至听到消息,都赶了过来,她俩凑到床边关切地问东问西,阮筱朦并不说话。她只是一味地盯着杜桑,这话根本岔不过去。
杜桑无奈,只得答道:“楚大人派了人下崖,裴纭衣不放心,他也跟着去了。崖下没找到尸身,只有几片带血的布料,听人说,那里常有吃人的野兽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