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酌偏着脸看着她,清澈如泓的秋水里仿佛盛着星光。只是,什么动听的话到了她嘴里,说出来都是怪怪的。
“还有,你要好好养伤,若是大夫不行,你可以到郡主府来找我,我府上的大夫……还不错。”
江酌静静地看了她半晌,似乎总算是从她的话中品出些情意的味道来。
他反手牵住她,紧了紧,又松开。他说:“我知道了。”
江则跟着他离开,背影渐渐远去。小满问道:“郡主现在就能断定,南阳王不是凶手?”
阮筱朦未答,水落石出之前,世间凡事没有绝对,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江酌背负着疑凶之子的罪名这么久,却一次又一次地救了她。就算南阳王真的是凶手,她与江酌之间的恩怨也早就乱成一团,算不清谁欠谁更多了。
第三十七章 投石问路 扎进含着白芷清香……
阮筱朦回府歇了一日, 又开始忙活起来。
这天,她申时回了郡主府,杜桑说, 楚蔷来了。
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楚蔷体弱, 又刻意装病不愿出门,今日竟是带着灵雪过来,也不曾提前说一声。
阮筱朦回来的时候扮着男装, 楚蔷看着她好笑:“你这是去了哪里,又在闹哪样?”
“不瞒你说,我去赌坊了。”她摸了半天,摸出一对骰子, 学着男人的口气问楚蔷,“这位小姐,要大还是要小?”
楚蔷撇一撇嘴, 笑了笑:“大。”
阮筱朦大摇大摆地走到桌边,随手一扔,骰子两个六朝上。楚蔷惊了惊:“小时候都说你不学好,想不到, 还真厉害。”
其实阮筱朦自己也没想到, 她自己穿越前,是个打麻将、斗地主都不碰的人,一丁点儿赌钱的瘾都没有。
她不过是想着,盈香阁虽然能营业了,她那些私下联络的事情还是换个地方安全。于是,她改在了赌坊。
今日她去赌坊转了转,不由自主地手痒, 这才想起原主从前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儿,捉鸡斗狗加赌钱,样样在行。
阮筱朦小试了一下身手,凭着本能连赢了数场,简直找到了赌神的感觉。她此时才明白,原主也不是做什么都不行的,只是做为金枝玉叶,正常人眼中的正经事,她统统都不学。
阮筱朦回房间换了身女装,披散着头发坐在妆镜前。楚蔷走过来,从杜桑手中接过了梳子,要亲自给她梳头。
杜桑还有些犹豫,阮筱朦倒是随性,她心安理得地坐着对楚蔷说:“快到晚膳时间了,梳个简单的就好。”
楚蔷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才学好,而且心灵手巧。这些活平时都是丫鬟做,阮筱朦没想到,她梳头也很懂技巧。
只不过,她对楚蔷太了解了,楚蔷有心事,总是瞒不过她。阮筱朦这才醒悟,楚蔷要亲自给她梳头,应该是有话要说。
她看了眼杜桑,吩咐道:“你去厨房说一声,今晚楚小姐留下用膳,做些她喜欢的菜。灵雪也一块儿去吧,你家小姐爱吃什么,你最清楚了。不必跟我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
二人福了福身子,一道退了出去。
楚蔷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朦朦,其实今日,我是真心诚意来向你道歉的。”
“怎么了?”阮筱朦有些意外,她并不记得楚蔷做过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是我藏了你给哥哥带的信,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去紫雾林。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信是你写的,我只是听说过紫雾林凶险,进去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我担心哥哥……”
阮筱朦愣了愣,她回来问过夏至,当天楚蓦本是休沐的日子,却因为紧急绝密的公务一大早就在书房与几位大理寺少卿议事。夏至等了一个时辰多不见他出来,心急如焚。她将信放在楚蓦马上要处理的公文最上面,然后离了楚府。她本想带些干粮自己去紫雾林找阮筱朦,杜桑劝她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
郡主一夜未归,夏至心中不安,天没亮又去了楚府打听消息,这才发现楚蓦根本没看到那封信。
“哥哥知道以后,对我发了好大脾气。后来我才听他说,那信是你写的,因为我犯的错,你差点在紫雾林中丢了性命。”
“哥哥说,一天十二个时辰,你独自在林中困了近五个时辰,江酌赶去的时候,你双手鲜血淋漓,命悬一线……”
这事儿,阮筱朦不知道楚蓦和江酌是何时通的消息,那天发生的事太多,她都没注意他俩交头接耳。
“倒也……没那么严重。”阮筱朦心大,反正现在自己好好好的,她看见镜子里,楚蔷倒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不知者无罪,你也别再自责,都过去了。”
“我真的没想到,那么凶险的地方,你会去。若知道这样,我一定不会拦着哥哥去救你。”
楚蔷一边梳头一边垂泪:“我从前总以为,女子活着就该学一学琴棋书画,做一做女红度日,活成别人期待的模样。就像我和公主,都是这样的。偏你不同,你做的那些事,我想也不敢想。可我真羡慕你,你可以这样活着,活得与众不同。也难怪,哥哥会喜欢你……”
“没有这样的事,你误会了。”阮筱朦解释,“我和楚蓦的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说好的,两年之内会想法子解除婚约。”
楚蔷怔住,阮筱朦照了照镜子,对这个发型还挺满意。
楚蔷问:“你不喜欢哥哥?”
“我们是互相不喜欢,仅仅是合作关系。”阮筱朦起身,拉了她的手,“楚家人,我只和你最要好,往后也是这样。”
“可是哥哥很在乎你,他从来没凶过我,这次因为你遇险,他说话又气又急,脸色都变了……”
楚蔷还要说什么,外头有人禀报,说楚蓦来接她回府了。
楚蔷晃了晃阮筱朦的手臂:“你帮我跟哥哥说说,我还不想回去。”
“嗯,留下来吃饭。”
“我……我想住在这里。”她用讨好的口吻小声小气地说,“其实,我把我的用品都带来了。我还带了很多别致的宝珠首饰和好看的布料,来送给你。”
“……”阮筱朦愣了一下,自己刚说过和她最要好,面对她这个要求,自己应该淡定。
晚膳备齐,阮筱朦邀请楚蓦留下,几人一道吃了顿饭。席间,她主动开口向楚蓦留了楚蔷在府中小住几日。
楚蓦看了妹妹一眼,问她:“想留下来做什么?”
她转了转水灵的眼珠子,答道:“想和朦朦学赌钱。”
阮筱朦险些被一个肉元子噎死,灌了半碗汤,杜桑在她背上顺了半天气才缓过来。她默默地看了眼这个没心没肺的姑娘,从小都怕人跟着她不学好,你倒是说点好的你哥才放心呀!
其实楚蔷说的,楚蓦根本没信。可能阮筱朦都没明白她为什么想留下,可他妹妹的心思,瞒不过他。
在这件事上,他不再说什么,却是沉默了半晌,看向阮筱朦说道:“我爹想见见你,后日辰时,长清观。到时候,我来接你。”
“啊?”她惊了惊,这是要见家长了吗?
楚蔷看她这样子实在夸张,不禁劝慰:“你怕什么?我爹娘你小时候就见过的。敢问,我爹和江伯伯的茶杯里,哪个没被你撒过盐?你还偷过我娘绣花的银线,去拴过蚂蚱腿……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怎么怂了?”
楚蓦含着口饭,笑而不语。阮筱朦抚额:“拜托,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她虽然叹气,但去是一定要去的。照说,她自赛蓬莱返京时,便应当去拜访楚瞻,只是楚瞻有心清修不喜打扰,她又低调行事不想惹人注意,这才一直没去。
眼下皇帝赐婚,她名义上已经是楚蓦的未婚妻,楚瞻想见一见她,也是情理中的事。她是个受不得约束的人,见长辈固然有点头疼,然而长辈见了她,同样也是头疼。
饭后,阮筱朦让杜桑领着楚蔷和灵雪去客房,她与楚蓦于花厅奉茶。
她莫名想起那时长街相遇,她去了楚府。当时,楚蓦也是这样坐着,于茶香袅袅、氤氲水气中,只见他俊朗的侧颜。
“听说,因为你在紫雾林中放走了江酌,皇上责怪你了?”
楚蓦抬眸,漫不经心地淡笑了一下:“这事传得倒快。”
皇上向来信任重用楚蓦,现在当众责备他,说明圣心极为不满。不过,楚蓦在意的并不是皇帝的恩宠或是责备,他从来只做他认为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