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筱朦明白楚蓦的意思,那草帽的边缘灰尘很均匀,如果曾经被人动过,上面不应该什么痕迹都没有。
这个很简单,外面看着没有破绽,那么,它被人动过的地方,一定在里面。
楚蓦略想了想,伸了两根手指,从草帽下方的边缘伸进草帽与墙夹着的缝隙里。果然,他摸到草帽的里侧有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拉环。
他稍微用了点力,勾住拉环往下扯了扯。
屋内发出一声响动,就在阮筱朦昨夜睡过的那张床底,向下弹开了一扇门。一道长长的土梯,静静地通往幽暗深处,不知名的地狱。
楚蓦留下两人在此把守,其余人点了蜡烛和火折子,顺着土梯向下,往漆黑的密室鱼贯而入。
地下的空气不好,土腥味夹杂着一股霉味,还有潮湿的感觉透着阴森森的凉意,让人毛骨悚然。
阮筱朦倒是想走快点,双脚就是迈不开步子,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前方路的尽头会有某种让她不愿看见的画面。虽然那是她探寻已久的秘密,但是一定不美好。
心中没底的恐惧,最是让人害怕。她不知不觉地,已经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只有裴纭衣和小满依然守护在她身旁。
别的人都走在前面,江酌和楚蓦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等她,又不约而同地回头,冲她伸了只手。
楚蓦温和却不客气地看了江酌一眼:“这事就不劳烦泊云兄,众所周知,郡主是我的未婚妻。”
也对,要是让大家都看着,金玉郡主当着楚蓦的面和别的男人举止亲密,这叫什么事?阮筱朦虽然习惯了流言蜚语,可是,既然和楚蓦说好了合作,总要有点契约精神,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吧。
江酌翻了个白眼,倒是从善如流地收了手。
阮筱朦也并没去牵楚蓦,她委婉谢绝:“不用了,我有裴纭衣呢。”
她是个自己有侍卫的人,裴纭衣的职责就是保护她。而且为了郡主,他从来不惧危险,也不怕遭人冷眼。阮筱朦既这样说了,裴纭衣立马站到了她的右前方。
这样也好,江酌带着江则走在她前面,楚蓦带着楚星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她在中间拖住裴纭衣剑鞘的尾端,走路的样子怂得像个盲人。
不久,前方隐隐传来滴水声,继而,他们看见了一盏非常微弱的,豆大火光的常明灯。
这里,竟然是一处地牢。
地牢四周没有守卫,牢里只关着一个人,那人静静地趴在草堆里,任凭这么多人在牢门前走动,他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如此煞费苦心的地牢,只为了关押一人,可见,这个人的身份多么与众不同。
阮筱朦皱着眉头,有种深深的担忧,她偏过头去,江酌和楚蓦也同时侧目看了看她,交换了一个不大乐观的眼神。
他们恐怕来迟了,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在押的人可能已经是具尸体。
漆黑的铁门上,居然是一把七巧玲珑锁,锁上还加了条碗口粗的链子。这是有多担心他会逃跑,才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这人就算有机会打晕看守,或者是送饭的人,拿到钥匙,他也只能打开锁链。可是,他从里面看不见外面的七巧锁是什么样子,更无从解锁。
七巧锁这种东西,阮筱朦只是听说过,解起来太烧脑。这种时候,她自然是坐享其成,指望楚蓦这个才智超凡的聪明人来解锁。
楚蓦走到铁门前,仔细地研究起来。江酌却是一反常态的焦躁,先拔了腰间短刀,去斩那碗口粗的链子。
那链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江酌那短刀本是削铁如泥,此番竟也加了七成的内力,砍了两三下,才将链子斩断。
阮筱朦的目光被他那短刀吸引,凑上前想细看。“原来你也有柄短刀,而且,你这刀和我那把看起来还挺像的,有异曲同工之妙。莫非,两把刀是亲戚?”
江酌没给她看,飞快地将短刀插回了鞘内,连目光也闪避开了。
微雨和双飞,它俩不是亲戚,或许,是一对儿。
楚蓦开始动手解锁,这动静吸引了阮筱朦的好奇心,总算是放弃了继续找江酌要那把刀看看。
竟然连楚蓦也花了好一会儿工夫,这把异常繁复的七巧玲珑锁才被打开。阮筱朦感觉得出来,他这会儿的心绪也并不平静。若静下心来,他不至于这么慢。
其实,他们三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阮筱朦不愿意去想,因为她不知道如何是好。若猜错了,是失望,若猜对了,是悲伤和绝望。
牢门开了,她跟着众人走进去,难闻的气味更重了。她被那味道熏得做呕,她捂着口鼻,眼泪都不自觉地被熏了出来。
有俩人上前,把草堆中的尸体翻过面来。方才在铁门外,只能看见半边衣服,现在走近了,才看清这人已经不可辨认。
阮筱朦基本是凭着身高、体型、着装和佩饰,才能确定这人的身份。她在脑中确定之后,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揪着,一下下抽痛。
她悄悄地看了眼江酌。
不知何时,他早已红了眼圈,朦胧了双眼。尽管地上那人的惨状让人不忍直视,他还是一步、一步,缓缓上前。
他脚上仿佛灌了铅,额角和手背上青筋暴起,热泪一滚,目中染了腥红。泪水流淌在他如玉的脸庞,无以名状的疼痛像蚂蚁啃噬着全身的筋络,疼到四肢百骸,疼到心窝和骨髓。
他猛地跪在地上,因为悲伤而颤抖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爹……”
江则也红着眼,抹了泪,跪在他身边。
阮筱朦能认出来,更别说江酌、江则和楚蓦。她无法想象,威名天下的南阳王江淮,当年身经百战,没有死在战场上,竟然会死在这样的地牢里。
阴暗潮湿,没有人说话,无穷无尽的寂寞和折磨,从他失踪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
在这样的地方,被关上一年多,不死也会疯掉吧?
楚蓦上前查看了一下,声音亦是失了平素的温和冷静,他忍着难过说道:“死亡时间在一个月之前,与穆逊的死亡时间接近。这一定,不是巧合。”
“就凭穆逊能避开紫雾林的机关,来去自如,私自关押南阳王,他不是主谋也是从犯。我早就猜到了,穆逊一定知道很多秘密,”阮筱朦咬咬牙,“可惜,他死得太快了。”
此时,众人听见姚迁喊了一声:“快看!”
阮筱朦抬眼看去,见他拿着个火折子站在地牢墙边,火光照在潮湿斑驳的墙上,似是有些划痕。
几人凑近细看,江酌和江则也移步过来。那划痕不知是用石头还是土块画出来的,张狂、凌乱,毫无章法,好像仅仅只是濒临疯癫的人一种无聊的发泄。
姚迁的手指向七零八落的图形某处,阮筱朦眼睛一亮,首先辨认出来:“是猫!他在墙上画了一只猫?”
这是整面墙上,唯一完整的图形。
在场大多的人都知道,姚迁也知道,穆逊死前也曾留下一个符号。只是,穆逊没有画完就死了,他们至今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字,还是画。
可是,在南阳王死去的地方,又出现了这样的图画,这是一只完整的猫。
它隐藏在杂乱的线条当中,但它就是一只猫。
第三十六章 鬼火 又痛又恨
这墙上的画, 一定是江淮有意留下的。
阮筱朦知道,谁都可能被逼疯,但他不会。在她的印象里, 南阳王心志坚强, 和她的父皇一样。
这只猫, 也不是临死前才画的,他死前恐怕根本没时间画完一只完整的猫。而且,如果被人发现, 一定会擦掉。
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死,死于非命,于是,他佯装无聊透顶, 在墙上乱画。若非看得仔细,几乎看不出,在这些杂乱的线条里, 藏着一只猫。
阮筱朦转过头去,看了看江酌:“据你知道的,江伯伯生平可曾遇到过什么特殊的事,与猫有关?”
江酌面如冷玉, 锁着眉头, 他想了想,确定地回答:“没有。”
阮筱朦倒也不意外,若真有这样一件事,除非穆逊也牵涉此事其中,否则,何以穆逊也刚好画了只猫?
楚蓦带着人将地牢又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再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 他差了两个人回木屋,去取一张草席,将尸体抬出去。
所有人离开地牢,原路返回,带着尸体一道,再次小心翼翼地避开机关,出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