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吃醋!元齐半是高兴她在意自己,又半是担忧她难以释怀,忙牵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令白啊,你不要与旁人去比,朕的心你还不明白么?这里头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妾明白。”如意点了点头,敛了笑容自责道:“只是陛下政事繁忙,妾却总是不懂事,实在是汗颜!”顿了一顿,忍不住连着问道:“陛下是有什么烦心事么?不如说给妾听听,说不定妾也能像贵妃娘娘那般,为陛下分忧呢?”
元齐很少与如意谈论朝政,一来是怕她也徒增烦恼,二来她平素讲话惯于嘲讽也确是不中听,但今日她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若自己再不与她议论,摆明了便是偏宠陆纤云,这如何能行!
他根本没有什么可再多想的,直接便搂过了如意,将邹怀敏叛国前前后后的事由经过都述了一遍,最后道:“按理说,这事也与你相关,朕早该告知你的;只是朕知道令白嫉恶如仇,实在是不忍见你生气!”
“妾不生气!”如意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迸出了四个字,她虽早已私下知晓了此事,但现在又听元齐亲口仔细述了一遍,还是忍不住恨得手脚颤抖、面色发青。
胸口起伏多时,才强忍着没有破口大骂,自我安慰了一句:“如此奸佞,只怕是早有二心,幸亏如今投了狄戎,若仍留在朝中,才是天大的祸害!”
“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令白可别太往心里去了。”元齐见她骤然色变,忙不迭接话安慰道,这大魏的江山本是当年梁帝打下的,而后梁帝也是崩在了招讨狄戎的征途上,如今朝廷重臣竟公然叛去了狄戎,怎叫她不恨?
说起来,自己这个做君主的,识人不明,用人不当,更是难辞其咎:“也是朕失察,才会纵容奸恶,令这般无耻之徒高居显位,为祸社稷。”
“陛下勤勉于政事,天下有目共睹,也不必如此自责!”如意虽心里忍不住也想骂上一句昏君,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心痛,趴在他的肩头,用手轻抚过棱角分明的下颚:“终是他们负了陛下,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妾瞧陛下这些日子都瘦了许多……”
“令白放心,朕心里明白,为今之计,也只能向前看了。”元齐叹了一口气,问她:“只是向前看也并不太好看,故此朕这几日才会烦忧,令白觉得,若是你父皇,朝中有人叛国投敌,他会怎么做?”
但凡这般大事,东窗事发之后,大力清洗所有逆党在所难免,可一旦牵涉过多,处置得不好便会朝堂不稳;但若只是抓几个关联紧密的首恶,放过余下人等,又终是如鲠在喉,这确是当下摆在魏元齐眼前最大的一道难题。
“此一时彼一时,妾听闻前梁之时,适逢乱世,自是严刑峻法,但凡小过亦不能免。曾有领军的大将,因不听遣而被父皇立斩于阵前,遑论普通官吏了。”如意心中所愿十分明了,借此扳倒与自己为敌的施党!但这话却不能与人主明说,只能点到即止:“如今太平盛世,陛下又以仁治天下,到底并不相同。”
“话虽如此,许就是朕向来太过宽容,乃有此祸!”元齐闻言点了点头,用手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如意所引述的事,是当年前梁立国的危原之战,梁帝借此立威而坐稳了天子之位,魏高祖也凭借此战名扬天下,从此得到了梁帝的赏识,平步青云,这事在此时听来,倒正戳中了他的心。
“不过大梁终是失了国,到底没有什么可借鉴的了。”如意见他若有所思,唯恐自己所言显露过多,被他觉出了私心,赶紧想法子岔开了话去:“哎呀,该死,妾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鄙陋妇人,又哪里能妄议陛下的朝政了?至少也得像贵妃娘娘那样博通古今,常在书房中伴侍陛下之人,才讲得出个道道呢!”
她说的这么多话!原来竟还是为了吃醋?元齐抿了抿唇,转了身子朝向如意,用手拖起她的下巴:“令白,纤云是时常侍奉朕的左右,伴朕批阅奏折;但其实论才,论识,她都远不及你,但有一点,你却不如她,知道是什么么?”
“妾不如娘娘善解人意!”如意眨了眨眼睛脱口而出,又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就是妾讨不得陛下的欢心呗!”
“非也,朕的心都是你的,何需要讨?”元齐摇了摇头,凑到了她的耳旁:“陆纤云她从不会怀疑朕对她的用心,更不会患得患失,在朕为朝政所扰时,平白无故地为无中生有之事乱使性子,去吃那些莫名的飞醋。”
呵,原来他这么宠陆贵妃,竟是因为她最大的优点是不妒么?能够置身事外一般为他治理宫闱,那确实远非自己可比,如意心中觉着好笑,口上只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此事陛下一定也问过了娘娘吧?所谓不吃醋的回答该是怎样的呢?陛下讲给妾听听,妾也学学!”
元齐也不避讳,大方地承认了昨日在崇政殿中,已与陆贵妃议论过了此事,并将贵妃所述简要地告知了如意:“必要彻查此事,无论是谁,凡有牵涉其中,结党之徒,一个不漏!查实了,朕可以不追究,但不能不知,纤云便是这个意思。”
☆、厉兵秣马谏备战 倾囊所有充军资
如意听完元齐所述,很是吃了一惊,陆贵妃素来八面玲珑,平日里在后宫处起事来也是最会做人,如非必要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人,如今这朝堂上的事情,反倒如此立场鲜明,坚定地要人主彻查到底?
心里参不透这陆贵妃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是也像自己一样痛恨叛国之人、可怜那勤勉的天子?还是已猜到了人主的心思、而刻意这么说来迎合上意?亦或是有别的什么私心?但无论是那种,倒把自己想说而不便说的话,全谏给了人主,真不失为一桩天大的好事!
“令白,你觉得贵妃所言,可有几分道理?”元齐见她听后默然不语,只是沉思,主动问了起来。
“这是朝堂上的事,妾一个宫人并不懂,陛下还是自己拿主意吧。”如意赶紧回过了神,随口敷衍道,既然陆贵妃把话都说了,自己就没有必要再火上浇油,做的太过,反容易引起他的怀疑,得不偿失。
“你是怕后宫干政么?”元齐品了品她的话,似是别有深意,这是觉得自己不该与后宫议论朝政?只轻松一笑:“这些,朕都自会有主张,你们的话也只是随便听听罢了;贵妃能够坦然,令白若有想要说的,也不必藏着掖着,但讲无妨。”
“那妾,就随口胡说了?”如意打定主意,不再多提陆贵妃已说过的事,另外向他进了一条早已思索多日的谏言:“如今这情势,陛下除了要查清余逆,整肃朝纲;妾倒觉得,另有一桩最紧要的事,不容忽视!”
“哦,是什么?”元齐见她神色凝重,又称是最紧要的事,不觉很是好奇。
“厉兵秣马、整军备战!”如意郑重道:“邹怀敏是枢密院的次官,位高权重,朝廷的军机要务,乃至陛下的行军阵图皆了如指掌,此番投敌必是带去了不少东西,狄戎如获至宝,只怕会借机挑起战事。”
这是魏元齐最忧惧的祸事了,战火一起,生灵涂炭、哀嚎遍野,除此之外,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国库里那点积蓄,全都得砸进去,若能打赢也还值得,可偏偏对抗狄戎,始终是胜少负多,只怕终究连个响都听不到。
故此只一听她说出口,元齐便以掌覆面愁眉不展,半响才自我开解道:“也不尽然,狄戎幼主嗣位没几年,如今尚且是主少国疑,各部酋长多有不服,全靠那太后与姘夫竭力支撑,未必有心力来犯。”
他果然只想着得过且过,并没有要预备迎战的意图!如意有些泄气,忍不住直戳他的痛处:“孤儿寡母好欺负,当年先帝在玉米山,必也是和陛下想的一样!”
打人不打脸,如意讲话确实太不中听,虽是一番好意,难免叫元齐闻言色变,语塞了半晌,才又开了口没好气道:“当时狄戎全赖睡姐一人,不然以我大魏精锐,早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如今狄戎并无神将,而我朝中尚有黎延兴等,彼何来的胜算?如何敢战?”
“狄戎素来好战,连年劫掠无所顾忌,如今又有了叛去的邹怀敏,如何不敢?”如意不以为然,依旧苦口分析给他听:“更何况,陛下也说他各部多有不服,指不定那太后更打算孤注一掷,亦能借战打压异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