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哪里肯依,见一时拉扯不动,立刻掀了被子抖掉外披,翻身跳起来赤着足几步趋到妆台前,打开屉子取出一把做针线的小剪子,反身折回,直向着他腰里而去,干脆想要挑断了那宫绦。
“令白,你过了!”元齐见此大惊失色,幸而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拿着剪子的手,用力举起刃口指天:“怎么前些日子杀过了人,如今便动不动想要行凶不成?还不快松手!”
“妾不管!”如意甩了两下手,却是挣脱不得,更憋得脸色绯红,双目只盯着那宫绦,恨声道:“什么情,什么意!都是妄谈!妾今日定要铰了这祸害,叫你我,彼此都死了这条心便是!”
此言太怨,如意自己说完,不觉浑身轻颤,眼圈也泛出红色,元齐听在耳中看在眼内,心中大恸,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用另一手将宫绦迅速解下藏入怀内,然后握着她将剪子比到胸前:“在这里头,你真想要毁了它,便动手往里扎罢!”
“你!”这回轮到如意气结了,他这算是什么,倒叫自己扎也不是,退也不是,僵了一阵子,只得黯然认输道:“妾不敢,陛下喜欢就留着吧,只当是妾……”一句恨话未放完,泪水已从双目喷涌而出,原本紧握着剪子的手也随着失了力道。
元齐只觉得瞬间心便被揪紧了,忙夺了剪子丢到一边,张臂将眼前早已冻得冰凉的身子揽入了怀中,取帕举手替她擦抹泪痕,口中只是反反复复哄道:“令白,别这样,都是朕的不是!是朕错了!”
如意哭了一会儿也就见好就收,渐渐地消了动静,元齐见她稍解,便坐了下来将她抱于膝上,柔声道:“令白,昨日你被挡在崇政殿外,是朕的疏忽,到底是谁不让你见朕的?是王浩还是福贵?”
“问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如意嘟着嘴低头绞缠着手指:“凭他是谁,能在御前侍奉之人,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拦不拦妾,不过都是揣测了人主的心意罢了。”然后选了最长的中指,戳了两下他的心口:“就是陛下自己不想见!”
“朕真的不是存心的!”元齐无从辩解,脸都快要绿了:“朕巴不得每时每刻都能与令白在一处,只是昨日朝上有事,一时耽搁了没能及时回宫;你再瞧今日,朕可是连早膳都没进,就赶来见你了。”
随后看了一眼门外,继续道:“都是些不会办事,妄加揣测的蠢材!朕昨日本已罚了王浩的俸,今日看来,倒远远不够!”转头高喊了一声:“来人!”便要当着她的面,将昨日挡拦的二人再行发落,给她一个交代。
“别!”如意慌忙抬手掩住了他的口:“陛下也说了是有国事,那原是妾不明事理,如何反要迁怒他人?”她闹也闹了,哭也哭了,人主那句为朝政所累也说出了口,此时再为自己这一点小事,去得罪内侍监才是真的蠢材了。
“也罢,终是你为他们求情,朕便不追究了。”元齐见总算是把她哄了回来,暗中长舒了一口气,一揽怀中人靠在自己的肩头,悄声逗问道:“一会笑、一会哭,如此反复无常……那你为朕结的那宫绦,可还要再讨回去么?”
“自然是要讨回去的。”如意撇了撇嘴,伸手插入他两襟间,将宫绦摸了出来,双手各牵一端,悬到他眼前晃了两晃:“不对,什么讨回去?这东西本来就是妾的,什么时候送给陛下过了。”
说罢,不等脸色微变的元齐发声,替他重新仔细地绕在了腰间,打了个同心花结,仰首凑到他脸边,一本正经道:“这是妾用来拴住陛下的法宝,捆仙索!”旋而又转了媚笑:“只有妾能解,旁的美人都不许解,陛下自己也不许解!”
她蓬松的青丝垂落在了元齐的颈间,随着言语来回拂动,他心头一颤,揽在她腰间的手稍一用力,如意的身子便更贴近了,微微张口,顺势含住了她的唇,紧紧拥在怀内深吻了多时,才喘着气道:“既如此,那令白现在便替朕解了罢?”
如意笑吟吟地伸出手去,勾了一勾那宫绦,却发现,不过几日,那龙腰已比上一回自己侍寝时,又清瘦下去了许多,他到底还是心事烦人罢,自己又何尝不是,此时此地,哪里还能有什么好兴致?
便只是扭着身子摇了头,作势想要推开早已心神荡漾的人主:“陛下果然是难得的妙郎君,情意难却……可这觉也没睡,饭也没吃,满面皆是憔悴之色,真个是连龙体都不顾了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元齐闻言松开了手,也罢,此时确实不是什么合适的时辰,于是竭力敛了心思,讪笑了一下,抬首向外吩咐侍立在门外的王浩直接在此进膳,又叫了梨花等人先进来替如意梳洗妆扮。
☆、笋蕨馄饨解醋意 伺机行事议朝政
如意用心梳妆毕,虽是难免略又倦容,依旧不掩天姿国色,一卷内间的纱帘,光艳照人款款而出,坐到了餐案边,直教已位正座的元齐目不转睛:“令白今日这妆扮好精细,真真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侍奉君王,自是不敢怠慢。陛下觉得还能入得了眼,妾就没有白费这工夫。”如意笑着自嘲了一句,眼睛却不去看他,只向案上扫去,很快便在满桌珍馐中锁定了一碗荠碎羹,手便直接摸上了自己眼前的汤匙。
“令白随意怎么打扮,亦或不施粉黛,都是极美的。”元齐的又将她上下看了个遍,才略有不舍地转向餐案,不等如意举起汤匙,先端起了一只碗:“这一碗笋蕨馄饨,朕记得小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原是你最爱的时鲜。”
说着,端着碗捏着匙向如意转去:“朕从去年等到今年,特意为你预备下的,却都没能入你的口。事不过三,今日总不会再错过了罢?”
“小时候不懂事,自是见了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放过;如今大了,不过一口吃的,到底也无所谓了。”如意随口劝解了一句,便伸出手打算去接:“陛下又何必耿耿于怀,必要补上?”
元齐端碗的手却向旁侧让了一下,并不要她自己拿过去,反直接勺起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馄饨,送到了她的口边:“朕来!”如意叫他不必介怀,他偏偏就是在意,唯恐端来接去,有心无意打翻了。
一碗馄饨而已,如意见他郑重其事的模样,不觉心里好笑,只是感念他也算是用心,又想到昨日自己确也不好,便也不忸怩,乖巧地张了嘴将那馄饨吸入口内,还不忘说了句好听的:“果然是鲜爽的美味,妾有好久没尝到了,谢陛下!”
元齐自然大喜,这几日全是烦扰之事,只有此时方觉浑身松快,久蹙难展的眉头也彻底舒了开去,忙又往她身边挪了一挪,挨近了,一勺接一勺地喂给她,如意也一反常态煞是恭顺,边吃边娇媚地也往人主身上贴去。
一旁侍膳的王浩见了这般你侬我侬,一直悬着心终于放下了,暗自长出了一口气,向其余人等使了个眼色,皆悄无声息地一一退了出去,掩上屋门,只留下了他二人在内。
不过多时,元齐喂完了馄饨放下了碗,如意舔了舔唇,眼珠左右一晃不见了其他人,又瞟到他那满是宠溺、脉脉含情的脸上,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吗么?一念闪过,身子便往他怀里依里一钻,娇声道:“陛下喂完了妾,妾也要喂陛下!”
说着,也不去取什么筷子,直接伸出散着蔷薇熏香的玉手,拿起一柳烧羊肉递到他口边,等他吃了下去,又故意将沾满羊脂的手指,在他唇上来回抹动。
元齐微微皱眉,伸了舌头便去舔她的玉指,又顺势含入口中,吮了好一会儿,方含含混混道:“令白,别这样……你方才还说,要朕爱惜身子的。”
“都说陛下是万花丛中的轻薄郎君,什么没见过?如何也经不起这一点勾引?”如意咯咯笑着打趣道,手指滑过他颈间,这才撤了回来拿起筷子,直起身子正儿八经替他布起菜来。
菜过五味,见元齐进得也差不多了,如意这才预备把心里想着的事拿出来,先似是意无意地先问了一句:“陛下今日在妾这里用膳,可还称心?”
“还用朕明说么?”元齐用手一掐她的腰:“往后可不许任性乱跑,更不许再丢下朕一个人!”
“那……比起能够在崇政殿中,陪陛下侍书理政的贵妃娘娘,如何呀?”如意甜甜笑着,自然而然地又把话往昨日之事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