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冯晚娘如此决绝刚烈,江楚儿不免心生同命相连之心,她犹豫了一下,自己跟这冯晚娘也没有什么差别,都是被权势迫害,命运多舛。
“先别灰心,好好活着,说什么死啊活的,你一个弱女子,去击鼓鸣冤,怕跟他们说不清楚。”江楚儿下定决心道:“我就是从那县衙后院过来的,一会儿你坐我的马车过去,我陪你上堂,给你壮壮声势也好。”
她本想指望着梁千翊能出手相助,可眼下,她才不愿意再去求他。
江楚儿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自从江尚书出事,沈家逐渐疏远,她已经习惯,凡事都只能依靠自己的肩膀。
马车复又回了城,在县衙门口停下,大门紧闭,门口并无差役把守。
冯晚娘率先下了马车,奔到那县衙门口的大鼓跟前,拿起鼓槌大力敲击,这番动静声音不小,不一会儿,县衙紧闭的大门打开,一群衙役从衙门里面跑了出来,一看眼前的女子,还是昨天在都尉面前喊冤的那人。
“快快快,抓起来,别惊着都尉大人。”
穿皂衣的衙役扑上来,手忙脚乱地拉住冯晚娘,冯晚娘纤弱的身子,被他们拖曳到了地上。
“住手。”
一声厉喝,江楚儿从马车上下来,她身形也并高大,但却挺着胸脯,杏眼圆瞪,面上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百姓击鼓鸣冤,堂堂县衙,本该立马开堂审案,为何还要为难击鼓之人,难道你们南房县衙,把我们蕲朝的律例,都不放在眼里吗?”江楚儿站直身子,直击要害。
几个衙役在南房县从未遇到过如此伶牙俐齿的女子,一时都没了主心骨,愣在原地。
江楚儿和翠缕上前,把冯晚娘从地上扶起来,一左一右搀着冯晚娘,把她扶进了那县衙大门里的大堂上去。
南房的钱县令早听闻了前堂的吵吵嚷嚷,剔着牙花子腆着大肚子便上了县衙大堂,那双鼠目一睁开,只见堂下站了三个女子,一个浑身缟素眼带泪痕,另外两个女子,一个看着年纪尚小,另一个穿着藕荷色襦裙,美得只叫人过目难忘,但却神色冷如冰霜,似清灵透彻的一样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堂下何人?为何在此喧哗?”钱县令拍了一拍许久未曾用过的惊堂木。
冯晚娘好不容易等到此时,便跪下,将自己被李员外巧取豪夺不成,李员外因爱生恨,活活将她爹冯老二打死的事情一一道来。
钱县令一双鼠目眼神不定,只滴溜溜地眼珠子乱转,听完冯晚娘的陈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拾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耗子房
“休得满口胡言,你跟李员外的事我早有听闻,你说李员外巧取豪夺,你有何证据,冯老二被李员外打死一事,你又有谁能证明?等请李员外到堂来,你们一一对质便罢。”
钱县令言罢,堂外一阵吵嚷,几个衙役簇拥着一个胡子已经快发白的男子进来,那人身着玄色蟒袍,一身装束打扮,看着不是一般百姓。
“李员外,这冯姓女子口口声声说你要强娶她,还打死她爹,满口不经之谈,请你过来,是与她当面对质,免得她再信口雌黄。”钱县令一脸谄笑,那笑容只让江楚儿觉得胸中作呕。
李员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慢悠悠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来,“县令大人明鉴,此女子多次在县里诬陷我,给我的名声泼脏水,总说我要强娶她,这哪里的话,我要娶妾,多少女子想要嫁给我,何必强抢,是她在那酒楼上卖唱,我是那楼上的老主顾了,她看我出手阔绰,主动要卖身于我。”
他抖落抖落手里的那张纸,自有衙役上去捧着拿给县令。
“这卖身契,是冯晚娘亲自按的手印,我给了他爹二十两白银,没想到他爹拿了钱就不认账,又上门来诓我,说我要了人不给钱,我懒得理他,由他闹去,哪知道他不知怎么不长眼,失足从好意来酒楼上跌了下来,生生给摔死了,最后这冯晚娘,倒把这事全算到我头上来,你说我是亏不亏?”李员外抚着胡子,冷着眼斜睨着冯晚娘道。
冯晚娘没听他说完,气得跌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手指指着李员外,“你血口喷人,那卖身契,是你指使你家家丁,强把我手指往上按的,我爹的确是在好意来酒楼去世的,但他可不是失足坠楼,是你,杀人凶手,在好意来酒楼遣人用棍棒毒打我爹,末了,把他从楼上抛下,惨无人道……”
钱县令打断冯晚娘的话,他摇头晃脑道:“一切都得讲究证据,李员外可是拿出了物证来,又有好意来酒楼的老板证明,亲眼看到你那死老爹酒后从那楼上跌下,你说卖身契是假的,你有何证据?你爹被人打死,有谁看见?”
冯晚娘被他一番强词夺理的话噎住,脸急得煞白,只是抽噎,说不出话来。
江楚儿早已看不下去了,她上来一把扶起快要瘫倒在地的晚娘,正色道:“县令大人话里话外都藏着私情,难不成,这县衙一年的油水,都是李员外府上给进贡的吗?”
钱县令一听此言,急赤白脸把惊堂木狠狠一拍,手指着江楚儿道:“堂下哪来的女子,竟敢在县衙撒野,来人,给我杖责二十棍。”
衙役们正踌躇着,江楚儿银牙一咬,厉声道:“谁敢动我,按照蕲朝律例,只有作奸犯科之人,才能行使杖责二十棍的刑罚,我一没偷盗,二没放火,何罪之有,还有没有王法?”
“你一个女流之辈,哪轮得着你对我们南房县的衙门指手画脚?刁妇,在这南房县里,我这县衙,就是天,就是王法!”钱县令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衙役们得了令,正要上前,堂上突然闪来一个身影,蹿到钱县令旁边,凑在他耳朵边上小声嘀咕了几句。
“大人请慢着,堂下那女子有点来历,是都尉大人身边的侍女,若要直接打板子,怕损了都尉大人的面子,就不好了。”
钱县令眼珠子一转,随即气焰下去了一半,半眯着眼睛斟酌了一会儿,打是打不得,但不能不给个下马威,遂下令吩咐:因冯晚娘犯了诬告罪,江楚儿和翠缕藐视公堂,将三人一并收监,即刻执行。
江楚儿还没来得及分辩几句,就被衙役押着胳膊,关进了南房县县大牢里。
南房县县城不大,大牢里却关押着不少人,大多瘦骨嶙峋的一脸苦相,呆坐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里,听到狱卒拿钥匙打开大铁门“叮叮哐哐”的声音,就知道又有新的犯人要被关进来了。
有那些刚进来不久的犯人,还残存着一丝翻案的希望,看到狱卒走过来,便争相挤到牢房门口,把那脏污的手脚伸出牢门外面,嘴里直喊冤。
狱卒手里拿着鞭子,狠命向那些犯人身上抽打过去,鞭子的响声和犯人的惨叫声在这地牢的通道里此起彼伏,翠缕跟在江楚儿身后,战战兢兢地走着。
三人被推搡进了一间牢房,“哐当”一声,牢门被关上。
“都怪我糊涂,不该让两位姑娘陪我来着县衙里,他们官商勾结,草菅人命,连累了楚儿和翠缕你们两个,这下我就是死了,也不甘心。”冯晚娘瘫坐在牢里的稻草上,后悔不迭。
江楚儿环视一下四周,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大的牢房里没有床铺,只有不多的破稻草铺在地上,只有一方高于头顶的小小窗户跟地面透着气,黑乎乎的地面上,不知有什么动物在那角落里“吱吱”作响。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想想办法,怎么从这里出去。”江楚儿皱着眉头环顾四周。
“哪还有什么办法啊,是我害惨了你们,我且要告诉那狱卒,什么罪过都是我来担着,就是砍了我的脑袋也罢,好歹让你们那个出去。”冯晚娘挣扎着爬起来,冲到那牢门上,用力掰扯那铁锁。
她这几天受了好些刺激,身子虚弱,站都站不稳,江楚儿和翠缕慌忙劝她,一面搀着她让她躺下歇息一会儿,不一会儿,狱卒送来晚饭,不过是清亮的米汤和几个粗糙的窝窝头,江楚儿扶着她喝了点汤,翠缕安抚她睡了过去。
没想到到了半夜,冯晚娘竟额头滚烫起来,江楚儿一看,心知坏了,怕是染上了风寒,这牢里环境恶劣,在这里可是病不得的。
“快来人啊,我们这里有人病了,来个大夫给我们看看。”江楚儿和翠缕一面大力敲击着铁锁,一面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