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胤也负着气,拂袖走了,小富为难的看看他,又看看紧闭的房门,心里哀嚎。
“这都什么事儿啊……”
知意无力瘫倒在床榻上,方才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把皇帝关在了门外,从前她也并非尊卑不分,如今竟因南胤的纵容失了礼数吗?
她凛然起身,拍了拍脸颊。
今后断然不能再这样了……
往后几日相安无事,南胤年初六前都忙得不见人影,也没到慈安宫请安,知意听太妃说是因除夕当日的事,引发诸多朝臣不满,现在正忙着安抚善后。
知意叹息,其实南胤这皇帝当得也不容易,想要高枕无忧,还需要多费一番功夫。
小宫女香绿远远过来招呼她:“知意姐姐,娘娘让你去一趟。”
“这就去。”知意整理了衣裳,才往太妃寝殿里去,就被指派了任务。
她转头看着榻上的包袱,疑惑问:“娘娘,这是什么?”
太妃含笑看着她:“皇上上回留下的氅衣,我让人洗了,你送去勤政殿吧。”
知意有些不情愿:“奴婢去吗?”
太妃当没看见她的为难,颔首道:“自然是你去,皇帝的氅衣,怎能随意擅动。”
“是!奴婢这就去。”知意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去见南胤,但太妃的命令不得不听从,退出门后唤了门口的香绿来。
香绿很有眼见,立刻接过包袱:“知意姐姐,奴婢帮您拿,您放心,奴婢一定小心!”
这下知意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人沿着墙根上了宫道,穿过御花园便要出了内宫的地界。远远的看着一行人缓缓过来,为首的正是宜太嫔,身边跟着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她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温惠公主。
没想到出来一趟竟然还会碰到宜太嫔母女,知意也不能视而不见,领着香绿往前,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太嫔娘娘、公主殿下。”
温惠公主今年十五,生得眉清目秀、琼姿花貌,小小年纪便有冠绝天下的容颜。
温惠公主笑得眉眼弯弯,亲手扶她一把:“知意姑娘免礼,不知你这是往哪儿去?”
香绿手上还捧着皇帝的氅衣,也隐藏不了,索性坦白道:“太妃娘娘吩咐奴婢去勤政殿送皇上的氅衣。”
香绿手上捧着一个大包袱,与她娇小的身形形成鲜明对比。
宜太嫔看看那包袱露出来的氅衣一角,又看看知意,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似笑非笑道:“皇上的衣裳怎么会在知意姑娘手里?”
知意也没多想,垂首应道:“年初一皇上来向太妃娘娘请安时忘记带走了,后来洗了晾干,奴婢这才送去。”
宜太嫔面上的表情变得微妙,笑道:“知意姑娘和皇上的感情可真好。”
宜太嫔语气平缓,却含沙射影,带了些别的意思。
知意微微皱眉,其实宫里人大都知道她是当年太妃带回宫的,一直另眼相看,年仅十八岁就做了一宫掌事宫女,深受太妃信任。
皇帝由良老太妃一手抚养长大,祖孙情深,来往慈安宫的时间也就多了些。
前几年南胤尚小,外人也看不出点什么来,后来昔日稚气未脱的小皇帝,肉眼可见的成长,如今已是丰神俊朗、气宇轩昂,让人再无法拿他当小孩看。
去年大选前,太妃身边并没有太年轻的宫女,独独知意像一支凌霜盛开的红梅,那么清晰耀眼。
南胤时常到慈安宫,同样都是年轻人,见了难免不会生出些旖旎暧昧的冲动来,加之最近几月知意似乎更加经常去勤政殿,大半个时辰不出来,谁又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的人闲暇久了,对这些传言就格外感兴趣,一传十,十传百,就人尽皆知了。
年前有立后选妃的诏书转移了注意力,也没有多少人把目光放在知意身上,但不想这个时候宜太嫔又旧事重提,让人难免不痛快。
知意自己清楚和南胤之间清清白白,除了那天被他占了便宜,从未逾越半分,宜太嫔明明是简单一句话,却仿佛在故意抹黑什么。
知意心里不舒坦,装傻充愣道:“皇上念在太妃娘娘面子上,对奴婢颇多宽待,奴婢感激不尽。”
宜太嫔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她半晌,意味深长道:“这里又没外人,知意你也不必瞒我了。我知道皇帝待你非同一般……”
温惠公主听不下去了,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母妃,您别说了。”
宜太嫔被打压多年,从前越不过孝德皇后,后来连当今太后也比不过,心里存了一肚子怨气。好不容易等到侄女儿也要进宫,可以扬眉吐气了,哪晓得临时出了乱子,心血又付诸东流了。
“我原想着我那侄女儿是个好的,不想在皇上眼里,还是更看中知意姑娘一些,真叫人不可思议……”
知意总算知道宜太嫔拐弯抹角嘲讽自己是何用意了,原来是因为娘家侄女儿进宫被耽搁的事心有不甘。
宜太嫔娘家兄长官拜大理寺卿,其女正是此次该入宫的四妃之一,也难怪她会看不惯自己了。
“娘娘说笑了,奴婢不过是个宫女,哪里能入皇上的眼。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娘娘听过就罢了,不必介怀!”
宜太嫔睨她一眼:“空穴来风,未必是都假的不是?”
知意俯首,恭敬道:“流言止于智者,奴婢相信太嫔娘娘心中自有论断!”
宜太嫔脸上闪过一丝嘲讽,言不由衷的夸奖:“知意姑娘真的伶牙俐齿。”
“谢娘娘夸奖,奴婢送完东西还要回去向太妃复命,就不耽误娘娘和公主了。”说罢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才带着香绿转身告退。
知意是太妃身边的红人,又得南胤看中,宜太嫔自然不敢留下她,心有怨气也只能忍了。
温惠公主在一旁跺脚:“母妃,瞧您都说的什么话?”
宜太嫔对插着袖子,不满道:“没想到这丫头真的几分本事,把皇上哄得晕头转向的。”
温惠公主无可奈何的看着她,肃然道:“母妃,您可别胡说了,当心传到皇兄耳朵里又是祸事,眼见表姐进不了宫了,您再折腾些事出来,表姐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见皇兄了!”
宜太嫔被女儿唬住了,又惊又怕:“真是这样?”
温惠公主素来冷静稳重,虽对母亲言辞犀利不满,却也只能好言相劝:“皇兄后宫的事您就别插手了,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也轮不到我们过问,您何必蹚这趟浑水呢!”
“这天果真是变了……”宜太嫔心生感慨,眼中有了泪花,拉着温惠公主的手诉苦:“你父皇还在时,我们可不是这样的处境,当年我生下你的时候,你父皇可高兴了,那赏赐流水似的摆在面前,我们母女多风光啊!”
温惠公主头疼,这些话她听了无数遍,却还是提醒道:“时移世易,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不是父皇,是我大哥了!”
宜太嫔直抹眼泪:“可怜你表姐,一时半会儿大约也进不来了。”
香绿跟在知意身后,一边观察她的神色,小心问:“知意姐姐,您生气了吗?”
知意一顿,露出淡淡的笑:“没有的事,你别多想。宜太嫔就是这样的人,习惯就好了!”
“可我看着您心情不好,是被太嫔娘娘冤枉,心里不好受了吗?”香绿才进宫不久,之前见过宜太嫔两回,只觉得这位娘娘说话太过直白了一些,没想到今日却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直说知意的不是,但香绿都听出来,太嫔娘娘很不满意知意姐姐。
知意苦笑,其实也不算冤枉,南胤表明心意是真的,纠缠不清也是真的,只是她从来没心软过,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和南胤有什么结果。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注定后宫女人如云,她一个没身世没背景的宫女,只有沦为牺牲品。
最近的南胤总让她觉得无力,从前和她一起在墙角下,吹着冷风吃金丝饼的小皇帝,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
那晚他说的那么些话,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许是少年心性,一时兴起,过些日子也就淡了。
勤政殿近在眼前,知意停下脚步,看着积雪掩映下恢宏的殿宇,吐出一口浊气。
小富守在门口,眼尖的看见了知意,嘴里哎哟一声,忙不迭的迎上来:“知意姑娘,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