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言一出,群臣哗然,连一旁闲事不理的太后都惊讶地抬起头。
张梁绷不住了,沉着脸霍然站起身:“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朕不想再说第二遍。”南胤也没管身上的污迹,平静道:“这皇后之位自然还是令爱的,只是朕觉得皇后如今入主后宫,大约还处理不好宫务,这一年就请太傅好好教一教令爱的本事吧。”
“一年?”张梁脸色难看极了,冷冷道:“皇上是说一年后再大婚吗?”
南胤泰然一笑:“是!太傅有何异议?”
张梁没想到南胤会借题发挥来这么一出,实在措手不及,本来殿中气氛还算融洽,他先前还不是这样的态度,为何出去一趟就成了这样?
莫非是听说薛午阳的事?
张梁心头犹疑,他本意是要以这件事提醒皇帝,但不是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是谁把消息捅到了南胤面前?
好好一场热闹的大宴,急转直下,让人胆战心惊,亥时过半宴席结束,远处燃放起绚烂的烟花,震天响的声音愈发人心惶惶。
群臣站在皇帝身后面面相觑,而南胤换了衣裳,已然神色如常,就站在太妃身边,笑容浅浅。
辉煌灿烂的烟花映着他俊美的容颜,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知意在太妃身后,心里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皇帝啊,变脸变得还挺快!
不过这小皇帝当真是有君临天下的气度了……
知意心里啧啧称奇,欣慰的看着他,不料南胤亦有所感,转过头来,朝她粲然一笑。
她心头一颤,被斑斓的烟花和他温柔的笑容晃得花了眼。
第28章 三合一 人活着,脸没了。
一场大宴如此收场, 太妃本欲和南胤说话,看天色太晚便作罢,待次日南胤去祭天祭祖回来, 到慈安宫请安时,才拉着他叹气。
“昨日的事?”
南胤解了氅衣, 在太妃身旁坐下:“事发突然,孙儿原不想如此, 奈何听说了薛尚书一事, 不得不出此下策。”
太妃愁眉不展:“却也叫你名声受损,让人说你容不得功臣!还有,我听说你早上让几个妃位娘娘也延迟进宫,这不是连另外几位大臣也得罪了?”
南胤双手握拳放在膝头,面目冷凝:“此举非我所愿, 要怪只怪我那老师意图动摇大楚江山,要挟于朕。”
皇帝年轻的面容,已渐褪去稚气, 翻过这个年, 一夕之间就长大了一般,举止言谈尽显沉稳果断。
“如此倒是委屈了皇后和几位后妃,只怕她们心里不痛快了!”
天子和权臣交锋, 可怜几个世家贵女, 眼巴巴等着进宫, 却在这个时候惹了一身脏水。
南胤往门口望了一眼,积雪满地,泛着寒凉微光。
“此次立后选妃,并非孙儿初衷。”
“情势所趋,我知你心中不愿, 你说这句话时,我其实应该劝你为了皇位、为了子嗣,不要感情用事,好歹忍到将来不必再受制于人。”太妃和蔼的握住他的手,温柔道:“可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眼看着你这七年一步一步走来的不易,你是多好的孩子啊,打心眼里希望你能好好的,不为别的,自个儿平安快乐就好。”
南胤点头,难得乖巧的倚着太妃,轻笑道:“盼着祖母长命百岁,亲眼看着孙儿纵横天下、子孙满堂。”
太妃一阵感动,可是也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别瞒我,实话实说,你如今可有临幸过女人?”
这是一个尴尬而致命的问题,南胤方才的稳重没有了,红着脸难堪的摇头。
“这……”太妃为难的皱着眉头:“可怎么办是好呢?你一直没动静,还怎么子孙满堂?”
南胤低下头,没让太妃发现自己红透的耳根:“我这不是……在谋划么?”
一到男女感情上,南胤就是个不经人事的毛头小子,太妃看了都忍不住摇头。
“你在打知意的主意?”
南胤心虚地往门口看了看,知意不知干什么去了,此时并不见人影。
太妃斜睨着他:“你看外头作甚?知意今儿不在!”
南胤一愣:“她去哪儿了?”
“身子不舒坦,在自己屋子里休息。”
南胤大惊失色:“病了?”
“也没有。”太妃神色微妙,含蓄的笑了笑:“就是女子身上的毛病,休息两日就好了。”
南胤瞠目,这才反应过来太妃的意思,当即就尴尬得手脚不知往哪儿放,僵硬的牵着唇角:“哦……挺好,好好休息!”
太妃无可奈何的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不去强求什么,南胤和知意都是主意的人,若有缘份最好,若不能,便各自安好吧。
不过照南胤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知意每月的小日子来的准时,这个月大约是太寒冷,提前了几日,比起以往也难受许多,好好的大年初一,只能窝在被子里苟延残喘。
太妃在正殿升座接受王爷公主们叩拜,宫人们一应往前去了,知意住的这个小院里空荡荡的,一个人看不见。
知意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一阵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像是有两个人在角落里偷偷说话。
知意一激灵,睡意没了大半,捂着小腹从床上爬起来,往窗外一看,果然远处廊下有人影鬼鬼祟祟一晃而过。
别是进贼了吧?
知意心头惊疑,有什么贼不长眼,偷到慈安宫来了?
宫里鱼龙混杂,宫女太监总数上千人,以前是干什么的,也没有一一调查,出现几个干坏事的败类也并不少见。
知意提心吊胆的下了床,发现屋子里没什么可防身的,只好抄起妆台前的杌子,慢慢挪到门后屏住呼吸。
南胤偷偷摸摸跟在小富身后从垂拱门进了院子,冬日万物萧条,也没个藏身的地,他堂堂皇帝跑到宫女住的地方,万一被人看见了,这张脸也就不必要了。
小富躬着身子左右看,被南胤一脚踹屁股上:“知意住哪间屋子呢?还没找到吗?”
小富腆着脸道:“奴才上回听飞燕说就在左手第二间,可是忘记问是进门的左手,还是出门的左手……”
“你这个废物!”南胤咬牙往前走,也不避人了,吓得小富连忙拉住他。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南胤面无表情道:“挨个敲门,反正人都去正殿了!”
小富大惊失色:“别啊皇上,您不要面子了吗?万一叫人看见了……”
南胤气得不行,他就是听说了太妃说知意不舒服,一时脑热想来看看她。
虽然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可他没往这小院来过,也不晓得知意住哪个屋子,这前后左右十几个房间,他怎么找?总不能叉着腰大声喊吧?
于是他把责任推在小富这个罪魁祸首上,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快找!”
知意耳尖的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还有些难以置信,丢下手里的杌子,小心把门支开了一条缝,看见一只手正伸出来往门上敲。
小富吓得浑身一哆嗦,十分识趣的旁边一闪,露出身后做贼心虚、左右张望的南胤。
四目相对,气氛瞬间跌到谷底,南胤眼皮一抽,随即赔上笑脸:“知意……”
她上下打量他一阵,秀眉轻蹙:“皇上怎么来了?”
“我……朕来看看你。”南胤负手,仿佛方才鬼鬼祟祟的人不是他,见知意还守在门缝上,冷声道:“你倒是把门打开啊!”
南胤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安好心’四个字,知意全神戒备,双手抵在门板上:“男女授受不亲,皇上怎能随意进女子闺房?”
本来是一时冲动过来的,加之知意因昨晚的事记恨自己,南胤更加没底气,气势不自觉的弱了几分:“白日青天的朕又不会做什么……祖母说你身子不舒服,朕来看看你罢了,你竟不领情?”
知意不为所动,皮笑肉不笑:“奴婢微贱,多谢皇上关心,只是您身份尊贵,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昨晚的事已经成功让知意对他没了信任,南胤有些急了:“知意……”
“啪!”
话没说完,房门在眼前陡然合上,知意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
南胤愕然的站在那里,没想到就这么给她拒之门外,寒风凛冽刺骨,他一颗火热的少年心,顿时凝固了。
十六年来还没人敢这么把他关在门外,知意是头一个,南胤感到深深的无力,然而自尊心作祟,被知意这么嘲讽,也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