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在朝不在野,极有可能就是祯国的国师宇文肃。”邢阳凝重道。
“可我听闻宇文肃不是向来除了年节祭祀外概不露面,一心潜修。忽然挥师南下,必有所图……”吴懿沉吟道,“此事可已报知朝廷?”
“已然上报,可是……”邢阳叹息。
报与他们知晓又如何?留在京中的大人们不可能再从天师观拨人过来了。
“兵部只道道清玄清少年英才道法高深,必能护一方安宁。只拨些火器过来,就算是增强我军兵力了。”他接道。
“小生读书时四处游历,也有些旧识,可去信询问。”吴懿道,“要到春暖化冻还有不少时候,将军无需过虑了。”
“麻烦你们了。”邢阳点头。
吴懿起身告退。
屋外的寒风烈烈吹动着他的衣袍。云层在积聚,天低得要压到人的头顶上一般。凛冬还未过,到晚间兴许又是一场大雪。
下训的士卒们寻了温暖的室内,围坐在一起烤火,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门帘半卷着,见他路过齐齐噤了声。静默片刻又一齐放声大笑,各自寻了些“今天真冷”“谁知道晚饭烧了什么”之类的话题来说。
吴懿了然,只淡淡地瞥他们一眼,权且作为警告,不多停留,快步走回房去。
今天太冷了。
他习惯性地准备去开窗,手已经推开了一道缝,冷风“呼”地灌进来,这才想起上午公文已处理完了,杨湘瑶下午显然并不准备来,他无需避些什么。
就算两个人都时常注意距离,也并非独处,还是这么一霎时就传得仿佛真的一般。
他合上窗,无奈地勾勾嘴角,燃起炭炉,坐到桌边去写询问友人的信。
今天太冷了。
而且又要下雪了。
杨湘瑶合拢习惯性留了一半用来透气的窗,把灯挑亮了些。
拿在手里的是照旧在那个破旧的藏书阁里随缘抽取的书——《风物志》。平平无奇的名字,封面上的字迹仿佛醉酒后随意涂抹上去一般,配合上内页被液体溅上的一块块圆形皱缩,晕开了本就如猫爬狗爬一般的字,看得人眼睛痛,也像阅读它的不幸儿昭示了自己的来历。
这是本随手记录的酒桌闲谈,内容主要集中在山川地理、奇物、特产、风水、民俗等等。
当然,是玄学方面的。比如某地某山有某某怪兽,有某种神通,它死后,角就会被当地土著锯下用作祭祀的法器之类。往往后半部分就忽然话锋一转,变成了美食食谱,全身各部位的肉蒸炒煮炸料理一番有怎样风味云云。
当然,最后往往会填上一句“道听途说,未经考证,切勿轻信”。
总之如果不是写书人字写得太丑,会是一本极佳的消遣读物。
可惜字写得太丑。
杨湘瑶放下书,揉揉眼睛。
她连猜带蒙,还要联系上下文,一番折腾一下午才看了四五篇。而这书……还挺厚的。作者因此十分贴心地分成了上中下三卷,全合起来的话——杨湘瑶凭手感估计了一下,与一本大英汉字典差不多。
看这玩意实在是一种折磨,可是不看就这么还回去又觉得有点不甘心,毕竟内容足够有趣。
不过今天还是歇一歇吧。光线不好再加上龙飞凤舞的字,简直就是视力下降套餐,这年头可没有地方配眼镜。
她往里面夹了一张书签,把这书塞回架子上去。又从抽屉里抽出画了一半的聚灵阵。
她来之前请师父罗崇帮忙完成灵能监控的制造,他还真的做出来了。就是有点偏离了初衷——灵力回路都没有问题,但是便宜的材料显影不行,比之360p的流畅画质还要不如,基本上只能扛着眼睛痛看个寂寞。其使用效果和衙门里灵魂画师画的通缉令不相上下。
如果要提升清晰度,就必须使用更昂贵的材料来搭载整个术式以提高输入输出的效率。材料自身越光滑、通透性越好,显影的清晰度就越高。全部使用琉璃的话,即便是后世某拍照手机也得自愧不如。可惜造价太高。注定只能成为富人的玩具。
目前比较理想的情况是使用陶瓷将记录下来的影像投射到上面,能够保证清晰度的同时,价格也还可以接受——这是罗崇最后给出的结论。
后面还特意附上了全部试验产生的费用,甚至贴心地打了个师徒友情折扣,并标注接受实物支付。
我还真是谢谢你给我打折啊——杨湘瑶一边吐槽一边爽快地给他打了钱。
她这辈子虽然投了个衣食不愁的好胎,却还是难掩打工人的本质。人家找上门来想算卦看相测风水抓鬼的,师父师兄懒得接的,她只要有空就统统揽下,也因此攒下好一笔私房钱。
幸亏她手里闲钱多,不然为这事还要向家里伸手要,多没面子。
她决定先做出几个能用的来,然后去找邢阳商量商量,在营里挑些个好的角度装上,加强一下军营的安保。前两天她在罗崇给的《实用阵法大全》里面看到了几个比较有意思的别人宗门通用的护山阵,也可以挑一个等比例缩小了设在周围。
杨湘瑶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里面修仙的各种大小门派还真不少,不过基本都比较低调,目标是奔着成仙去的,觉得凡尘俗事打扰到他们修仙了,只要没舞到自己头上,压根儿懒得管。
像她这样积极打工的已经算是异类了,而如同祯国那位原剧情里边根本没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国师宇文肃一样主动推动国际战争的更是几百年都未必出一个。没人知道他那么忽然迫切地想要答道南方来是为了什么。
未知最可怕,还是防着点好。毕竟大雪天虽然行军不便,他一个人却不会受什么限制,还是来去自由的。有些防御措施,大家也过得安心。
既然想到了,就尽快做完。
这两天有的忙。
第17章 这个世界竟有火器
果然大家的关注并不会在同一件事上停留太久。距离庄钧派人来赔礼道歉已经过去五天了。五天里杨湘瑶与吴懿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不需要打仗的时候,他们的工作十分清闲,只需要处理每日例行的文书即可。他们照旧一起早早完成了这些文件,而后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只是最开始的一两天,前来当值的参谋老先生们的目光总是异常和蔼地在两人之间逡巡,并且还试图把自己缩在最远的角落里,以求给两人充足的相处空间。
有些尴尬,不过能来做参谋的自然脑子都不笨,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两人所说的“误会”并非托词,而是事实。于是一切恢复如常,留言渐渐平息了,士兵们之间流行的话题又重新回归了城里哪家的酒比较好喝,哪里的姑娘更有风情之类。
他们与杨湘瑶已混得很熟了,偶尔一起喝酒聊天时说起这段绯闻,被她假模假样地挥挥拳头威胁一段,也就立即抱着头,说些好话讨饶,于是大家一齐笑起来,揭过这一段,重又拾起别的话头。
公孙冽自从战事结束就一直找各种借口偷懒。问起来便抢先天南海北地把杨湘瑶好一通夸,说她做事麻利,自己的事交给她也完全放心,日子过得和在罗崇身边修行的时候别无二致。
而无论是吴懿还是杨湘瑶都与他相识已久,深知这人的怠惰本性,也懒得对他报以过多的期望,并不会强行把他拖出来干活,只在有事需要帮忙时叫他搭把手。
杨湘瑶去与邢阳和吴懿商量了一番,定下了安置灵能监控探头的几个机位,当天就带着几个小卒,指挥者他们爬高上低给装了上去。邢阳还专门吩咐人收拾出了一间原本用于储物的小隔间。杨湘瑶在自己四处乱跑干活的时候淘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收藏里找到了几盏破损无法使用的琉璃灯,重新熔铸成了平整的几块,把显影的术式接到这上面嵌在房间的墙上,这监控室倒还显得有模有样。
她索性去柴火堆里抢救了一段差点就要被劈成小块的木头,把它削成木牌,打磨光滑,在上面刻下“监控室”三个字,用漆填了凹槽,晾干之后钉在门上。
完成一切之后她欣赏了一番。木门上钉着表明房间用途的铭牌,推开门是一张长桌,桌子靠着的墙上镶着几块屏幕,上边正显示着的图像里时不时有人经过。屏幕右上角贴了标明地点的标签,左下显示着时间。长桌前的板凳有一条腿磨损得厉害些,坐上去有些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