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额,挑衅的看着秦琬,“你以为谎话说一千次就会变成真的了?连江月白都看透了,你却还陷在宋文成的谎话里出不来,真是可怜。”
秦琬惊慌失措起来,大喊道:“不可能,你怎么会都记起来的?你明明服下离钩,前尘尽忘。不对,是我救了江月白,明明就是我,你说谎,你在说谎!”
一件事,成为执念以后,就容易越陷越深。
因为太过激动,秦琬腹部伤口挣的更深了,血流不止。
秦楚站起来,问她,“郭氏呢?还在萧道隅手上吗?秦琬……不对,你不配姓秦,你的父亲不过是个贩夫走卒,当年被郭家杀害扔进乱葬岗,郭氏为了保住那贩夫走卒的血脉,委身父君,设计害死我的母后,你不是我大燕的公主,也不配我称呼你一声妹妹,你的命就到此为止了。”
所有的一切,被秦楚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摆在明面上,那样不堪,就连她唯一引以为傲的身世,居然也是龌龊的,是个私生子,上不得台面。
她的傲气被瓦解的粉碎,心里的惶恐扩张到无限大,一时间惊慌不已,往后趔趄几步,嗫喘着:“你胡说,你在胡说,就算是成王败寇,就是我死,我也是燕国的帝姬。”
秦楚摇头,“有些东西,你本就不配有。鸠占鹊巢二十年了,今天是我留给你最后的体面,嬴粟毕竟是父君的血脉,我看在他还是个好孩子的份上,会让他衣食无忧寿终正寝。至于你和郭氏,人在做天在看,我即想起来了,实在不是个大度的,新仇旧恨跟你一起算罢,左右,你不过是拿这条命来抵。”
“不,你休想。”秦琬仍在垂死挣扎,面容也扭曲起来,“你以为萧道隅真的只送我一个来了魏国?你以为天岁统管六国几百年,就没有几个探子留在诸侯国之中么?今天你想杀我,还不能够。”
秦楚心道不好,还未有所动作,床榻忽然转动,秦琬顺势掉了下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魏国君寝殿之中,还有密道,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再去查看机关,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让她很郁闷,但是穷寇莫追,她不能继续在此耽误下去,外头的形势也很严峻。
摸索一阵,只得放弃,退出寝殿,江月白这边已经完事了。
她看看倒在血泊里的魏国君,拉着江月白就走,“叫你的人都撤,虽然我没有得手,不过这样正好,秦琬刺杀魏国君畏罪潜逃,魏国会乱上一阵子,利于陈国出兵。”
江月白由她拉着,心里欢喜。
两人摸出魏宫,站在一棵大树上探看,魏宫里已经一片大乱,火光冲天。
江月白拂拂袖,抬眼与她相视,竟然生出一种心心相印的快乐来。
这是她的皇后,曾经在冰窟窿里把他扒出来,驼在小小的肩膀上,救他一命。
他曾经不会爱人,不知道如何去爱,甚至很孤独,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想他活着,就连父君也盼着他死。
是她的出现,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觉得自己并不多余。
她和他这么近,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他说,“阿楚。”
她愣神看着魏宫,心里全然没有江月白的那些想法,她在想,想秦琬受了伤,会去哪里?萧道隅是天岁国君,若不是手里没有任何能用的上的卒子,根本不会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
忽然听江月白喊她,骇了一跳,脚下不稳从树丫子上失足滑下了下去。
江月白伸手去捞没捞到。
树下黑影一闪,抱住秦楚就跑,跑的非常快,江月白反应过来拔刀便追了上去。
秦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人抱着跑,颠的头晕。
抱着她的人气喘吁吁抱怨,“祖宗,你招谁惹谁了?大半夜不在家里睡觉,跑魏宫外头干嘛?”
她听着声音耳熟,不确定道:“你是……相里贺?”
相里贺急的不行,“后边那谁呀,穷追不舍的!你抢了人家什么?老婆还是老子?还给人家别让追了行不行?”
她扶额,“那个……没有抢老婆和老子,你放我下来,你跑不过他的。”
这说的倒是实话,相里贺不会功夫,让他先跑三个钟,也跑不过江月白。
但是他不知道后边追他们的是江月白,也不知道是他半路杀出来抢了江月白的老婆。
大喘气道:“跑不过也得跑呀,没看到那人气势汹汹的嘛!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出来卖个草药我容易嘛我,瞧着树上站个姑娘,越瞅越眼熟,爷爷的还真是你。”
秦楚被他晃得难受,拉他袖子道:“别跑了,是江月白。”
话音刚落,江月白的刀已经贴相里贺脑门上来了。
头顶一阵凉风,相里贺顺势一蹲,后脑勺被削掉了碗口大一撮头发,月光下锃亮。
还反着光。
第43章 旧识
他坐在地上, 摸着后脑勺痛哭,“这可怎么办?丑死了!”
秦楚望望他, “不然……都剃了吧?”
相里贺捶地……
翌日
一早,秦楚下楼用饭,就见江月白被相里贺缠的不厌其烦。
相里贺振振有词不依不饶的,“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现在这样怎么办?我还怎么出门?我到现在还没娶到媳妇,长得好看了不起是吧?我不管,你怎么给小爷我削掉的你怎么给我安上它!”
江月白没理他。
相里贺眼风扫过来,立刻看到秦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过来扯秦楚的袖子往鼻涕上抹, 秦楚吓得往后一撤身, “你别, 有话好好说。”
他指后脑勺, “你要对我负责,都是因为你。”
秦楚讪讪,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是少了些头发,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对你负责, 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收拾收拾就是了。”
相里贺圆满了。
“成,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得给我搞得好看些。”
秦楚郑重道:“嗯。”
三人用过饭, 伍上卿来接江月白,说是魏国眼下是乱了,正好没人顾得上他们, 得趁乱赶紧回陈。
江月白望秦楚。
秦楚说不能同他一起回陈,“秦琬跑了,说什么也要抓回来,趁现在她身上有伤,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缓声道:“你不跟我回去,我便也不回了。”转而吩咐伍上卿,“你回宫后,同临江商议,孤把天子剑赐给你,调动三军攻魏,不必来寻我,攻下魏国后,养精蓄锐进军天岁。”
伍上卿脸都绿了,噗通一跪,铿锵道:“国君,你这是要弃陈国于不顾吗?烽烟四起天下动乱,陈国怎可没有国君坐镇?臣已经老了,带不动兵打不动仗,就算临大人能受命,事关国运之事,又怎么能善自为之!老臣伍司丞顿首垂足万望国君以天下大局为重,以陈国百姓为重!”
“不必再说,孤意已决,无论生死都同皇后在一处,此事不必再议。”他蒙蒙瞥她一眼,“皇后不必管他,咱们上路罢。”
他爱她,已经倾其所有。
就算和她浪迹天涯,就算不再是陈国君主,此后陪她走遍千山万水,闲云野鹤,他都开心。
秦楚鼻子隐隐发酸,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是昨夜里没有睡好,这样的局势下,又怎么能睡的好呢。
她是为私人恩怨,而他不同,整个陈国都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臣子江山百姓都等着他,遑论现在,她已经不再一心爱慕他。
“我觉得伍上卿说的对,我和秦琬之间的事,我自己来解决便是,你不必同我一起上路,还是早些回陈的好。”
他走过来,扳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额上轻轻撞了一下,“什么好?什么是你的事我的事?明明是我混账,没有保护好你,明明是昨儿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解决,才让秦琬逃走,这都是我没有处置好,你同我分的这样清楚,是心里头还在恨我,恼我,不想原谅我,是吗?”
她蹙眉,捂上额头,“你这是不讲道理了,身为国君,怎么可以任意妄为?”
伍上卿忙插言应和,“君后说的是。”
他斜一眼伍上卿,“是什么是!孤和皇后说话,干卿底事?”
伍上卿伏下去,闭了嘴。
她看一眼跪在地上头发苍白的老臣子,着实可怜,舔舔干涩的嘴唇,去拥江月白,“我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孰轻孰重我心里清楚,我同你回陈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