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住手,“何以见得就一定是天岁之物?南方诸侯国,地貌大差不离,也可能是其他诸侯国的呢?”
季袖站起来,拢着两手倾身道:“我话有些多了,真是该打,都是胡说的,小娘子歇着罢,我得回了。”
她听完箭是天岁的东西,心里就一咯噔,这会儿不好受,也知道没理由强迫人家非得给自己说出个一二三来。
才到胡襄城,就遇见了萧道隅,这么巧,萌橦就在集市上买纸鸢的功夫就不见了,明明萧道隅带着苏让他们,那么多人,愣是找不到。她不笨,只是还不想承认这件事。
更苦恼了,她躺在床上思前想后。
这会儿,宫里头正一团麻糟,沈知兴全身而退,回宫后才知道他们压根就未归!
堂堂国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临江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
他沉着脸来回踱步,怒声斥骂沈知兴,“主子们若是出个好歹来,咱们就是一起陪葬,也担不起这宗罪过。”
沈知兴哭丧着脸:“等找到主子,临大人把属下的脑袋摘下来当蹴鞠踢得了。”
临江叹气,自知这样危急的时候,容不得他们在这里商议罪过归谁,立时连夜带着人四处打探。
总算是功夫不负苦心人,盘问百多家医馆,总算让他找到了季时昀这里来。
确认主子们无碍,临江松了口气,沈知兴紧绷了一个晚上,手臂上又有伤,忽然松懈下来,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临江也没功夫管他,对季时昀道:“先生快带路,你季家救驾有功,回头自然少不了赏赐。”
季时昀哪能知道江月白竟就是国君?着实是吃惊,不过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慌不忙,引着临江往小厨房去。
“方才国君说要给君后煮些粥喝,您随着来。”
临江抱拳,“有劳老先生。”
二人到了小厨房,临江目瞪口呆。
江月白坐在小板凳上,正往锅底添柴,有模有样的拉着风箱,一下一下的。
他忙进去磕头,“主子,临江来迟了,主子您降罪属下吧。”
江月白也没什么表情,往锅底摸索着再续根柴,淡淡道:“是萧道隅,人在胡襄城,去查他的行踪,我要见他。”
临江大吃一惊,“主子,真的是萧世子?”
“青锋扇倒钩箭,哪有人能冒充的了?去吧,查到人告诉我,我亲自去见。”
临江迟疑,“可是,主子,萧世子是要暗杀你,若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江月白起身,把白粥从锅里盛到砂锅中,端起来,“我不怕,他想让阿楚来杀我,我宁愿被他扎十刀,也不会再给他伤害阿楚的机会。”
他是个心里头认准了一件事,十头牛拉不回来的性子,临江没法,只能应承下来。
没再理临江,他抱着一锅白粥往卧房去。
临江身后跟着的侍卫问,“临大人,这不成,得先把主子接回宫里去呀。”
临江回头瞪一眼,“我不知道,还用你说?!”
这件事实在叫他为难,嘴上是答应下来了,到底办还是不办?
怎么这么糟心呢。
临江一整天都愁眉苦脸的,窝在季时昀的药房里,唉声叹气。
季时昀一边研药粉,一边说,“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很多事情看的通透,国君心里头太在意君后。这男人心里头一旦住进个女子,就容易变得古怪。有时候莫名其妙的笑,有时候又患得患失的哭,君后当初沧澜山决绝一跳,国君的心也跟着没了。现在这样,就是患得患失了,你看不透,不理解,是因着没经历过,同医典上记的相思病同根同源,这种病医不好,顺着他罢。”
临江心里乱的厉害,脑子却清明,直摇头,“就是再顺着,也不能顺着他去送死啊,他可是国君,陈国的千秋万载,百姓的安居乐业,哪一样不是系与他一身?我宁死不从。”
季时昀把药沫包起来,睨他一眼,“说不准,我在天岁为官数载,知道的可比你多啊年轻人。天岁如今什么模样?不过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萧道隅还想稳坐这个天岁君主,势必手里头不能沾染诸侯国君主的鲜血。”
临江恍然悟了。
萧道隅如果一开始就打算亲自动手的话,压根就用不上掳走萌橦,再嫁祸到陈宫,更不用借君后的手来杀自家主子。
所有这一切阴谋背后,就是因为萧道隅不能违背天岁初建伊始,和六大诸侯国定下的盟约。
他起身,扑扑手,“老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就去办。”
两日后。
恰逢上惊蛰,阳气上升,春雷惊百虫。
身子好的差不多的秦楚倚在楚云宫的门口,闲的很。
她本来没想再回陈宫,江月白却说这几日有些事情要办没办法陪她,怕她一个人在外头遇到危险,执意要她先在楚云宫住些日子,且允诺说,等天暖和些,她想回燕国,自然会派人亲送她回去。
雷声大动,轰隆轰隆的,她抬头望望天,太阳把乌云镶出金边。
她闲闲操着手,自言自语道:“春雷响,万物长,该是农桑祭祀的日子,也不知道纯禅有没有好好的举行祭祀礼。”
侍茶端茶水递给她,眉眼带笑,“主子,今儿是惊蛰,虽说陈燕一衣带水,却也是十里不同俗,咱们陈国惊蛰这日,有请雷神的风俗,您也请一回么?奴婢听说白云观新来了位南陵神君,做的一手好法事。”
她忽然有了兴致。
萌橦常说,她幼时和师父学了不少扮妖神鬼怪的本事,但她都不记得了,甚是好奇,听侍茶这么说,便有些跃跃欲试,忙道:“那你快去请吧。”
侍茶瞧她高兴了,笑的露出一排糯米银牙,“嗳,奴婢这就去请,您侯着,莫急。”
说罢一溜小跑出了楚云宫。
白云观是禁庭养着的官观,请人请的也快,一炷香的时辰,侍茶带着人进了楚云宫大门。
拾掇着摆置了香案,请雷神,侍茶十分虔诚,扶着她立在院子里,小声对她道:“主子,您金尊玉贵,等会儿上香您站着,奴婢替您跪便是。”
她说好,望着面前半是舞剑半是做法道士,道士仙风道骨,带着一张面/具,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第34章 冤家
南陵神君捏着三炷香, 围着她左右转三圈,一张黄符从袖中飞出, 贴在香案上,刺啦,燃尽了。
侍茶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她觉得好笑,不过到底是在请雷神,还是硬生生憋住了。
神君道剑刷刷挽了一串剑花,大喝一声,雷神,速来!
天空一声炸雷, 仿佛落在身边, 把秦楚吓的蹲在地上捂住了耳朵。
她心道, 这道士也是神了, 怎么会真的引出雷来?
再看侍茶,整个人趴在地上吓得直哆嗦。
道士持剑过来, 把她扶起,在她耳边轻声道:“阿楚, 跟我回南歧神宫。”
她一愣, 呐呐, “师……师父?”
张幼陵微额首,“我来带你走的。”
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张幼陵赶忙松开她,往后退几步。
她抱着头转身, 原是江月白过来了。
他今日没有覆眼,双目无光,心事重重的模样。
秦楚迎上去, 问他,“忙完了么?”
他答应一声,“今日惊蛰,方才临江说白云观的南陵神君来请雷神,我过来看看。”
她看看张幼陵,再看看江月白,“哦,好……好。”
心里是有些慌乱,怕张幼陵的身份被识破。
江月白嘴上说是来看神君请雷神,实则压根就没有同张幼陵说半个字,顿了顿,对她道:“我有旁的事情要出宫一趟,你若觉得闲了,就让侍婢们陪你下下棋。”
她说好。
江月白也没有多做逗留,茫然四顾一阵,叹口气,便走了。
秦楚目送江月白离开,才反应过来,忙吩咐侍茶,“我想吃些甜果子,你去厨房给我做罢。”
侍茶答应着,揖礼告退了。
支开侍茶后,张幼陵才摘下面具,往椅子上一坐,开口道:“时间不多,我们得快些走。”
她迟疑,“师父,萌橦走失了,我遍寻不着她,我……”
“人在我那里,是我救走的。阿楚,这件事事关天岁大业,你不要掺和,萌橦没有受伤,人好好的。”
张幼陵打断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