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然而深情(14)

谁也没有想到沈华英会舍了皇帝的安危不管在,直取时雄,直到时雄的头颅在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在场的人还是有些呆愣。

沈华英自时雄的尸首上收回刀,风在刀身上呼呼作响,如娇龙回穴时的吟啸。她把刀竖立在地上,支撑住自己吁吁喘了几口气,隔着血海瞪着围在皇帝身侧的人。“时雄已死,你们还要为谁卖命!”

彩棚内血流如河,目光所见无不是鲜红一片,沈华英玄色眼睫上犹凝着血珠未擦干净,一丝妖娆的血红勾勒眼线,在眼尾拉开锋锐的弧度,眼眸一抬,机锋无限。

皇帝黑如鸦羽的睫毛遮住那眼底一丝半抹流转的惊艳,薄唇微微抿着,抑住众多汹涌澎湃的情绪。配合沈华英攻坚敌人的心防。“时家叛乱,罪该夷,但朕并非暴虐之君,何况如今天下动荡,真是用人之际,你们如果此时悔改,替朕杀了乱臣贼子,功过相抵,朕绝不再追究。”

时雄一党面面相觑,犹豫着,迟疑着,审视着。到底,绝大数人开始反戈。

殷红的血从无声的从彩棚内流出,棚内的杀戮进行得如此迅速,以至于守在棚外百丈外的士卒发现的第一个证据就是那流出来的鲜血,他们下意识后退一步,那股液体在一块石头前稍稍停滞了一下,而后浸没它,漂浮着无数血红色的气泡向他们涌来。

棚外的交州军和官员忽的躁动起来,他们在那悄无声息漫出的鲜血面前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后就像被捅开了窝的蜜蜂,哄吵着向前涌。

彩棚帘子扬起,何钺当先走出,迎风亮开滴血的刀,冷然道:“不要动,谁动谁死!”

交州的官员却也还在动,只是在抖着双腿往后退,退到军队后面。

跟着皇帝与就走出了彩棚。

他的左侧是魏续,右侧是沈华英。周身上下连裤脚都染着鲜血,紧跟在他门身后的一名侍卫手中拎着时雄的脑袋,每走一步,便落下一摊子的红。

皇帝走到何钺身前半步的地方立住,侍卫随即将蒋渊的头抛到交州军队前,人群哗啦一下后退,又哗啦一下上前,想喊不能喊,敢怒不敢言。

这个时候皇帝才开口,语调出乎意外没有半丝威胁和威慑的意思,缓缓道来,竟有十二分的真诚。“交州割据多年,州郡官员只知蒋家而不知朝堂,举动自专,致使郁林被四族攻破,百姓惨遭屠戮者逾十万,如今蒋家又勾结豪绅巨贾抬高粮价,使得郁林百姓典妻卖女也不足以换取一斗碎米,家破人亡饱受饥寒之苦,朕体恤边民苦难,不远万里前来,停战撤兵,欲修边庭之好,还生民以太平,而蒋渊非但不肯罢兵停战,还指使属下射伤朕以威逼朝廷议和割地,允他自立为王,现在朕假借封王酒宴杀死了他,你们是不是想为他报仇?”

帝王之威,何必一定是雷霆千钧,疾风暴雨,且看这位年方二十六的年轻帝王是如何把他的威严像春风化雨一般送进敌对者的内心,不动声色,却已经四面八方渗透包围,将他们折服。

事已至此,谁敢不从?

不过犹疑了片刻,交州将士便整齐划一的俯首告罪称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面上淡开一抹笑容,高傲道 “很好!”接着道,“传朕口谕,蒋氏一族犯上作乱,诛九族,交州之乱就此告终,不再另行追究。”。

闻声,交州官员士卒无不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沈华英再也撑不住,身体软软的滑到下去,血液正从沈华英体内汩汩流出,许多时候,人不是死于要害受伤,而是失血过多。

大量的流血会带走体温,意识,以及心跳。

“沈将军,来人宣太医。”沈华英听见有人在耳边大喊。

房里点的烛火不多,只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见亮。

只不过徐太医却觉得坐在明亮的烛光里的皇帝远比站在阴影里的侍卫还要不可直视。

“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

皇帝看着徐太医,脸色算不上严厉也不算温和。“人怎么样了?”

说道病人的情况,这事徐太医在行,甭管要死要活,实情上粉饰三分好话,绝对得罪不了人。但徐太医此刻却完全乱了手脚,皇帝这会子都还不睡,守着等消息显然是想救人,但这语气神态又是如此不以为然,仿佛那人的是生是死都不要紧。

“嗯?”

徐太医忙跪下身,迅速按实际情况回答。“回禀陛下,已无性命之尤,只是伤得重了,还需得仔细照料,谨防感染,否则轻则手臂残废,重则危及性命。”

“依你看她的伤势几日可好转?”

“回禀陛下,沈将军底子好,好生将养五日即可。”

皇帝点了点头,道:“你仔细照料着,需要什么就跟乔保颐说,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烛影深深,皇帝扶着脑袋靠在案上,静立不动。

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性子就不得不在长期的争斗和压力下发展,从而变得多面隐匿,成为一面精致细腻的面具,永远套在他的脸上,越是到了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越能感觉到那面具的重量。

白天时沈华英舍了他的安危不顾,断然奔去杀时雄的画面始终在皇帝心头盘旋,要他忍不住去揣摩沈华英那一刻的心思。

她是自信自己一定可以斩掉时雄的脑袋,镇住敌人,还是在她看来,天子的安危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皇帝眸子一寒,猛然站起身。

乔保颐被唬了一跳,忙问:“陛下,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

皇帝抬头,面具严丝合缝的覆盖上他冷峻的脸,他淡然道:“随朕去看看沈华英。”

徐太医特意调了几名医女来轮流侍候沈华英,这会儿床榻边还候着两名医女。

皇帝招手把她们全打发出去。

沈华英后背上也受了伤,是面朝下躺在床榻上的,为了方便换药,她身上没穿衣服,只盖了条薄被。

“退下。”皇帝进了门就出声屏退在场的所有人。

乔保颐心头不无奇怪,但那里会敢问什么,忙领着人全部退了出去。

皇帝独自一人在床边站了许久,伸出一只手捏起一角,慢慢将被子往下拉,显露出来的是脖子,然后是双肩,其次是肩胛骨,背......

当被子掀到腰际线下时,皇帝停住,转而从脚往上拉,脚,脚踝,小腿,大腿,再停住。

除了不可冒犯的隐秘之处,沈华英的的寸寸肌肤一一展现在皇帝眼中,与之同时展现的还有她一身的累累伤痕。

仿佛是配合着生命成长的节奏,每一个节奏上踩着一簇清晰的伤痕,密密的,有多少是踩在生死之间那一线薄如剃刀边缘的间隙上。

皇帝静静的站在那里,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是灯光闪烁下,堆在他高挺鼻梁上的阴影却像是不停的变换,几乎已将人最真实的感情变换出来。

久到一个记忆力不错的人已经可以把那些伤痕的位置全部记住后,皇帝微微弯下腰,将堆在一起的被子一点点整理好,他做这些的时候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动作却又偏偏显得极其耐心和仔细。

沈华英没真的在床上躺足五天,第三天中午她就趁着徐太医不在的时候自己穿鞋下了床。

皇帝的銮驾在外,还是有大量的政务要处理,桌案上堆的是从金陵城送来的各州郡的各级官员递上来的折子,摞起来有两尺高,还沿着桌案摞起了六堆,他将手中的折子丢到右手边批阅好的一堆折子上面,示意太监搬走,才从那个缺口看向跪在桌前的人。

说好的五天才能好转,没成想过了两天就下床蹦跶了,可真是个皮糙肉厚的。

“你们先退下。”屏退了乔保颐等人,皇帝才正眼去瞧沈华英,“伤好了?”

两寸深的伤口,是这么容易好的,说好那就是欺君。“没好全,但已经无碍。”

皇帝飞快批阅完手中的折子,将它放下,抬头瞥了沈华英一眼,拿起新的折子,看得心不在焉,说得漫不经心。“没好就养着。”

沈华英答:“军务紧急,将士疾苦,臣怎么好一个人享受悠闲。”

“想回军营?”

“是。”

忠心为国皇帝没听出来,沈华英的这番话他只听出了一点,她不想再在他眼前多待。“不想待在朕跟前?”

上一篇:折你入怀下一篇:先破后立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