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什么?”不等沈华英说完,皇帝就寒了声调,他发怒时情绪倒不会显得十分激动,光看神情甚至还说得上是平静,只是眼神会瞬间随着声音的变化而变得寒冷,沉重,就像是两座冰山劈头压下来。
屋内的气氛为之一紧。
沈华英捏着一手心的汗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微臣的意思是明日不如用二尺长软绳将臣的双脚系住,限制步子的幅度,这样的话,或许会更有成效。”
皇帝听完,眨瞬间就隐了怒气,语气平平道,“按沈将军的那样办。”
系上绳子后再看,效果当真好了很多,沈华英又走了四五圈,总算是达到了合格线。
那名负责教导的侍女也暗中松了口气,“回禀陛下,奴婢瞧着这几回还算是可以。”
“还算机敏。”皇帝看着沈华英这样说道,语气听上去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讥诮。沈华英铁着头,只当他是夸赞,忙躬身答应,“谢陛下夸奖。”
总算皇帝也没再为难,“明日大典,干系重大,沈将军可打起精神,别出了差错。”
“遵命!”
“随乔保颐下去休息吧!”
“是。”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屏秀幕围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
没有开始,没有过程,宴会一开始便大刀阔斧的进入高潮。
酒宴上,皇帝连连劝酒,三番五次举杯向蒋渊敬酒,宴会上的人本来都还有些拘着,见皇帝表现得如此“礼贤下士”,逐渐就放开了。推杯换盏,起坐喧哗,在犬马声色的浸染下,一个个酒意上涌,有点得意又有点张狂。
不过沈华英却注意到,主子虽然有些放浪形骸,但他们带来的那些侍卫却不曾放松过丝毫,神情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变化,定力好得出奇,必然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不比皇帝身边的何钺之流逊色。
沈华英托着酒壶跪侍在皇帝身侧,清酒自瓷瓶中涓涓泻出,流进皇帝面前的碧玉酒杯中,声音干净悦耳,阵阵酒香不断弥漫上来。
皇帝一杯接一杯的喝,沈华英便一杯接一杯的给续上。
后来沈华英见蒋渊之流放松了警惕,每次便只注入小半杯的量。
这个小伎俩皇帝当然觉察得到,不过他表现得和压根不曾有任何变化一样镇定从容。
这时候,歌舞也越发精彩。舞姬们身着绯色纱裙,腰系碎花绥带,翩翩然旋动,手脚上的铜铃铛跟着她灵动的舞姿叮叮作响,很是好听。
舞着舞着,其中一名舞姬的步履开始不同于其他的舞姬起来。她的舞步不成章法,每一步都是即兴而起,难得的是她身形极其灵巧敏捷,低回时,如清风回雪,飞起时如游龙逐惊鸿,带着裙纱飘展成一朵娇艳的鲜花,在众人眼中绚烂的绽放。
紧接着,她惦着脚尖旋到皇帝面前,欲退还进,舞步一改又回到中央,甩开的长袖宛若大鸟的羽翼,拂起阵阵香雾,此夜红帐,美酒美人一样令人陶醉。
最终她还是飘到皇帝身前,隔着一张矮桌,与皇帝眉目相对。
舞会上,舞姬站在谁的面前,就是向谁示爱,祈求垂爱的意思。这举动是十分露骨大胆的,毕竟座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天子。
就在场的人都因为这名舞女的大胆行为而投之以目光。
皇帝就势一手搂住那舞女的细腰,将其拥进怀里,众目睽睽的竟就开始宽衣解带了。
魏续嗅着味儿,立即煽风点火,一边高喊:“陛下威武”,一边也倾身有样学样的像皇帝那般去搂舞姬入怀。
时雄这会儿也有了醉意,又见皇帝的人都这样放得开,等有舞姬往他怀里钻时便也随手抱住。
欲望这东西势如洪水,不打开还好,一打开可就甭想中途停下。皇帝开了狎玩舞姬的头,一时间宴会上便全是淫靡之声和淫靡之景。
“啊,陛下!”
就在这时皇帝忽的一把将怀中的人推开,嘴角微扬拉开一个锋利的弧度,霎时间,脸上的醉态全部湮没于无边的杀气中。“杀!”
“杀!”何钺一声令下,皇帝身后的十数名侍卫袖管中短弩连发,先除去了敌方侍卫的三分之一。而后即刻拔刀而起,趁着那些侍卫还在回神之际又杀去三分之一。
时雄大骇,一腔醉意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反应过来皇帝是什么意思后,眼睛都给气红了, “皇帝,你言而无信!”
“乱臣贼子也配谈信用。”皇帝站起身,锐利的讥诮堆聚在眉眼间全变成了冷冽的锋芒,“杀,一个不留。”
“竖子!”时雄瞪着皇帝大骂,随即也起了杀心,高声对身边的人说,“皇帝有心杀我们,我们要是不反抗,父母宗族都难保,如今唯有杀了皇帝才是唯一活路,杀!”
话音刚落,十几条黑影便直直向皇帝扑来。
时家豢养杀手成性,贴身侍卫多半是从江湖上招揽来的奇人异士,亡命之徒。
除了使刀的,还有使鞭子的。刹那间,左侧布幔里跳出一截血色长鞭,它通体血红,又是从红色布幔里抽出,来得叫人难以察觉,等到有人察觉到它时,坠着利刃的鞭稍已经卷向皇帝的咽喉。
冲上去是来不及了,沈华英抓着地毯猛一扯,扯倒了那使鞭的人,鞭稍上的刺本是刺向皇帝的咽喉的,抖了个急弯,雪亮的刀锋自皇帝胸前的衣物上划过,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与此同时,座前又闪现了三把凛冽的寒刀。
沈华英没有立即出手,等冲上来的杀手接近了,她猛然抽下腰带,握在手中一抖,绵软的白练一下子化为三尺钢刀。
冲上来的人没料到这一茬,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沈华英挥刀砍倒两个,血液喷溅,在彩棚中转瞬间散开成漫天血雨血雾。
这把刀是魏续在她入宫前特意从兵器名家手里重金购来的,轻薄的刀身裂成八十六块碎片,折软了系在腰上跟腰带无异,用时取下奋力一震便成为削铁如泥的宝刀。
“请陛下和魏大人站在臣后面去!”沈华英道。
“沈将军当心。”魏续簇拥着皇帝退到沈华英身后。
时雄也早就退到了自家侍卫的身后,隔空瞪着皇帝,目光十分恶毒,恶毒而阴狠,像蛇的眼睛。“事已至此,你们还犹豫什么,杀!”
敌人动。
沈华英也动。
刀光如飓,卷散了殿内的血雾。
铮鸣声很快传开。
忽的那条邪气的血鞭又抽了过来,严丝合缝的配合着三把寒刀的攻势,刀和鞭子几乎同时向她身上扑过来,她已经被三把刀的刀风罩住,对于这横空扫出的一鞭非但没有招架,甚至连避都无法避。
眼见有人突破她的防守奔向了皇帝,沈华英咬牙选择硬捱下一刀。
她调动全身的八成力气挡开偏右的一把刀,后以左手握刀身,反扣扫来的血鞭,鞭子急转,荡开了落下的第二刀。
而第三刀就结结实实的砍进她的肩头。
落下的一瞬间,其实并不痛,所以沈华英面色没变贴地斜劈过去一刀,断了那奔向皇帝的人的双脚。
剧痛这才漫了上来,山洪海啸,狂涛巨浪,摇着天,动着地,仿佛要一寸一寸将她碾碎。
有人趁势立刻冲上来。
沈华英被逼着步步后退,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出扶住快要被自己流出的鲜血滑倒的沈华英。
她微惊。
回身。
对上皇帝的眼。
那眼睛,是冷的,也是热的,瞳孔中烧着一簇火焰,外圈紧拥着一线冷寒。
皇帝的另一只手以令沈华英惊讶的速度握住还嵌在她肩头的那把刀,并以同样令沈华英惊心的决然抽出了它。
刀身离去带起的是一片喷溅的血液。
沈华英开始涣散的眼睛透过层层血雾看见皇帝反身一刀劈到了一人,而后刀尖直直刺出,将跟着扑上来的一人穿透。
血雨下得就更密了。
密网似的血花里又闪现出几名敌人,将皇帝围了个严实。
第12章
魏续大骇,“沈将军,快,救驾。”
时雄大喜,“快,杀了他,皇帝一死,我们......”
剩下的话蒋渊没能说完,因为就在他和护着他的侍卫注意力被吸引到皇帝身上的时候,沈华英攀着彩棚的横梁荡起,凌空一斩,摘下了时雄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