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学科的书一本没有,高中三年的书在暑假就被卖给收废品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没学上的一天,更没想过自己会有复读的一天。
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把校服也丢了,不然估计还要拉下脸找以前班上的同学借校服,没穿校服连校门都进不来,会被保安拦在门口。
她艰难地把注意力转移到笔下的卷子上,打算挺过这节课再看看情况,转头发现老师拿着卷子从讲台上走下来。
她内心挣扎了一下,左右环视一周,找了个面善的女生凑过去,“同学,”沈夏放低了声音,“我没有卷子,能和你看一张吗?”
那女生戴着黑框眼镜,显得脸越发的小,她看上去被惊到了,点了点头。
沈夏拖着椅子坐过去,和她不到两米距离的老师用眼皮夹了下她,转身走回讲台。
沈夏舒了口气,才低头看卷子,自行用红笔改过,触目惊心的差,千里江山一片红,她注意到沈夏的目光,看玩笑地用手盖了半边试卷:“不想看别看。”
沈夏强行忍着笑,表情扭曲:“我就是太开心了,遇到一个水平和我差不多的。”
女生狐疑:“真的?”
沈夏直视她的双眼,努力让自己显的真诚,哪怕月考成绩下来这个谎言就会自行败露,她上个高三在重点班中的成绩算的上中上,现在调到平行班成绩自然出众,碾压众生:“我是复读生,就是成绩不好才复读的。”
那女生信了,怜悯的目光透过镜片洒在沈夏的身上。
沈夏转移目光到那张惨兮兮的卷子上,左上角写着班级和名字——姚白,她身边坐的女生叫姚白。
姚白理解错了她意思,“卷子是老师发的暑假作业,给了我们答案叫我们自己对,开学来讲。”
姚白没有讲的是每课的老师都发了卷子,第一节语文课熬过去之后,又是两节数学课和一节地理课,其他人刷啦啦地翻着卷子,仿佛考场上那群装逼的人,她干巴巴看着姚白的卷子,顶着老师怀疑的目光,仿佛写不出答案硬憋的考场学渣。
十一点五十分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她才终于抬起了始终低着的不敢和那群陌生老师对视的头颅,她熟悉的老师尽数到了高一教新一轮学生。
她借了姚白一叠惨不忍睹的卷子装在空荡荡的书包中,吃完饭找了家店复印,带着两叠卷子回到教室。
不知道是这一届确实比较努力还是高三初入学一时兴起,沈夏回来时班级中所剩无多的人看卷子的看卷子,背单词的背单词。她上个高三平行班的同学抱怨班级中午休有时会把门窗关上放恐怖片,一点高三的氛围都没有,这个班级倒学风不错。
她从书包中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开机,打卡APP在座位上背单词,每日任务完成后趴在桌上睡觉,耳边尽是纸卷翻动的声音。
她中午睡眠不如晚上,大部分时间比较浅,她努力酝酿着情绪,心中数着呼吸,十分钟后她依旧处在想睡但睡不着的状态,耳边的声音蚊子般让人烦躁。
她想着上午老师没布置什么作业,不知道谁到了现在还在弄什么卷子,她转头一看,不远处的人不久前刚在复印店偶遇过,现在裁纸刀割着复印的卷子,应该是在做错题集。
她愣了两秒后戴上耳机重新趴在桌上催眠自己,毕竟同学好学自己不能有什么埋怨,都是自己睡眠浅的错,别人都是好好的。
到了下午,她终于可以坐在座位上安静如鸡地偷偷写她的往年高考卷,等老师讲到她比较不熟悉的知识点时在找出卷子对着听。
老师有时会布置下卷子,她直接在课堂上写,一个上午她就明白了平行班老师的尿性,讲课巨慢,加上其中插科打诨,就怕学生听不进去。她中考时发挥失常,按排名进入了平行班中的一年中深深地领略过,老师的核心就是好好把那群好吃好玩地祖宗们送进二本的学校,对祖宗的家长们有个交代,对自己的良心也有个交代。去年她的班上上一本的同学不是在外面补习就是在课堂干自己的事,跟着老师基本等于等死。
在一个本一率惨的可怜的高中最大好处就是没有压力,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你不在课堂上造反老师大度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心理老师的话说叫“不用你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沈夏看看身后低头玩手机的同学,自觉自己对学习的态度还是可以的,心安理得地在历史课上写数学卷。
历史学科是个大概率出佛系老师的学科,看惯史书腥风血雨改朝换代的老师压根不care这群熊孩子。
这个班的历史老师穿着老头衫,从一道关于□□思想的选择题慢悠悠地延伸到□□思想的形成到成熟,再延伸到中国近代历史上重要的几次会议,弥漫着闲谈的气氛,老师在讲堂上慢慢地讲,学生在地下慢慢地记,时不时让老师再说一遍笔记没记上。
这种沈夏倒背入流的知识点,她如果不做题光听能睡着。
晚自习就更轻松了,因为学校中又走读生,不强制住宿,到点就放人。老师不强制点名,一进班级沈夏就发现人没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一半在嘻嘻哈哈地打闹,另一半撑着脸写作业,哦,还有个例外是右上角那个微胖的女生,皮肤很白但长满了青春痘,延续着午休未完成的大业,兢兢业业地剪卷子做错题本。
沈夏从她身边走过,那卷子的水平和姚白有的一拼,正面撕完了反面的错题就要手抄,那女生的字小而紧密,两三行单着看可以说秀气,一片密密麻麻的下来,宛如蚁巢内部,看的沈夏头皮发麻。
文科班的学生的字多数被科任老师群嘲过,沈夏这种急起来写的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极端分子课下还被老师叫去过办公室喝茶过,办公室里不止她一个人,但只有她一个是女生,其他几个是常年班级倒数的男生,学校大考按排名重新排座,那几个人是掉出本班级的。
他们背对着老师冲她挤眉弄眼,大概意思是“哟,您老也来了。”
沈夏报以微笑,她的字大而潦草,从小就被说像男生,如果真的字如其人的话,她在男生中还属于那种顽劣不堪型,她又是个大度的人,比起一些爱惜羽毛的学霸,她的作业只要能按时交到课代表手里随便别人抄,她偶尔和别人对一下答案想拿回去卷子,要在教室东南西北角转一圈才能找到最终接受人,这个后果就是她那手字在成绩中下的男生中扬名。
她为此专门为了所谓的卷面分和印象分找过田英章的字帖练字,还专门买了钢笔,然而两本字帖之后依旧没有什么用,练字的时候心平气和,坐姿端正,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确实端正,但一到了作业考卷那种需要赶时间写的时候,像练字时那样写简直是找死,十分钟过去了文综一道大题还没答完,沈夏看了眼考场黑板上的钟之后肌肉记忆自动开启,又是那手潦草的字。
老师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要求她写字的时候字和字之间间距尽量一样大,不要连在一起,至少改卷老师在电脑上阅卷的时候第一看看上去时卷面是端正的,而不是“这是个后进生”。
除了字迹潦草之外,不合格的卷面还有不在规定范围内答题老师看不到,还有字太小,老师需要仔细看你的内容,最怕的就是仔细,其他卷子三秒就过大致看看就给个差不多的分,内容仔细了那里不对就会被多扣个一两分,几科加起来运气不好扣个近十分直接拉开一个档次。
沈夏看着女生的字,回想老师的所谓的应试技巧。
可怜天下教师心,鸭子硬赶不上架只好专研其他的“旁门左道”。
第 4 章
沈夏再次见到高一生物老师现任高三段长是在月考成绩出来后的第一个大课间,高一高二的同学汇集到操场活动,高三自然没有这个待遇,连堂课后个个如被精怪吸干了的书生般趴在课桌上。
广播中通知复读生去段长办公室,沈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特意过来的姚白拍了下肩膀才朦朦胧胧地抬起头。
“叫你去段长办公室。”姚白轻声说。
“嗯。”沈夏表示知道了,站起来从后门出去,门轴发出扰人的噪音,靠近后门的男生不满的转头瞪了她一眼,见她是女生,不便说什么粗话,又转回去趴在一堆书上补觉。